
2018年8月21日,成都春熙路,阿來阿呷(右)和爾古依呷第一次體驗電玩。

2018年8月23日,涼山彝族自治州冕寧縣漫水灣鎮,阿來阿呷正在院子里和家人一起做農活。攝影:張可凡
本報記者吳光于
錦江河水靜靜流淌,安順廊橋上燈火輝(hui)煌(huang)。一(yi)位歌手坐在河邊,輕(qing)撫琴弦吟唱(chang)著歌曲。即將(jiang)告別(bie)成都的(de)兩位彝(yi)族小姑(gu)娘安靜地(di)趴(pa)在欄桿上,眼里有(you)不(bu)易察覺(jue)的(de)淚光(guang)。
“我們就要走了(le),就要和成(cheng)(cheng)都分別了(le)。以后什(shen)么時候才能和你們在成(cheng)(cheng)都的(de)街頭(tou)走一走?真的(de)好難受,晚上我無法安睡,因為(wei)思念已(yi)經在我腦海中回蕩。”
——8月20日(ri),爾古依呷(xia)日(ri)記
剛(gang)剛(gang)過(guo)去的這個暑假(jia),14歲的爾古依呷和(he)15歲的阿來阿呷在成都度(du)過(guo)了一段難忘的時光(guang)。隨后,她們就又回到自己的家——位(wei)于涼山(shan)彝族自治州冕寧縣漫水灣鎮(zhen)一片部隊(dui)廢棄的打靶場(chang)。
與她(ta)們結緣,源于10個月前(qian)的一次采訪。
走出大山
涼山是(shi)我國(guo)(guo)“三(san)區(qu)(qu)三(san)州”深度(du)貧困地區(qu)(qu)之一,二元經濟(ji)特征(zheng)顯(xian)著(zhu)(zhu)——地處高(gao)山、高(gao)半山的(de)(de)(de)昭(zhao)覺(jue)、布拖(tuo)、雷波、美姑、金陽等(deng)縣自然(ran)(ran)條件惡劣(lie)、基礎設施薄弱、群眾(zhong)受教(jiao)育(yu)程度(du)低,屬于脫貧攻(gong)堅中最難啃的(de)(de)(de)“硬骨(gu)頭”;西(xi)(xi)昌(chang)、冕寧(ning)、德昌(chang)等(deng)安寧(ning)河流域的(de)(de)(de)縣市地處國(guo)(guo)家級攀西(xi)(xi)戰略資源(yuan)開發區(qu)(qu),自然(ran)(ran)氣候(hou)溫和,經濟(ji)相對發達(da),也(ye)有著(zhu)(zhu)相對優良的(de)(de)(de)教(jiao)育(yu)資源(yuan)。
20世紀80年代末以來,隨著交通條件的(de)改(gai)善(shan),一些身居深山、富有闖蕩精(jing)神的(de)農民,懷著對宜居之地的(de)向往,離開(kai)故土,邁開(kai)了追(zhui)求(qiu)美好生活的(de)步伐。
他們有(you)的(de)與遷入地村民私下交易,“購買(mai)”土(tu)地,安營扎寨;有(you)的(de)則選擇無人(ren)耕種的(de)土(tu)地自己開荒。近(jin)的(de)遷至涼山州內安寧(ning)河流域(yu)的(de)各縣,遠(yuan)的(de)足跡(ji)已到達云南怒江。
通過搬遷,大部分移民(min)擺脫了惡劣的生(sheng)(sheng)存條件,生(sheng)(sheng)產(chan)、生(sheng)(sheng)活方式徹(che)底改變,創造了相對舒適的生(sheng)(sheng)活。但(dan)也給遷入(ru)地帶來(lai)許多棘手的管理問題。
由(you)于沒有(you)遷入(ru)地戶(hu)籍,他們也(ye)面臨尷尬(ga)——大部(bu)分人(ren)無(wu)法享受到與“原住民”同等的(de)惠(hui)民政策。自發形成的(de)“村落”里沒有(you)基層(ceng)組織,也(ye)沒有(you)扶貧資金(jin)、項目的(de)注入(ru)。一些家庭因病、因學(xue)陷入(ru)貧困,但因離開戶(hu)籍地多年,早已(yi)失聯,無(wu)法被納入(ru)“精(jing)準識別”的(de)范圍。
涼山州有關部門統計,已(yi)自發搬遷(qian)農民在涼山有17萬人。這其中也(ye)包括(kuo)依呷、阿呷兩家。
去年11月,因為參(can)加新華社深(shen)度(du)貧困地區(qu)(qu)調(diao)研,我與同事再次去探(tan)訪這個特殊的(de)(de)群體。在從冕寧(ning)縣漫水(shui)灣(wan)鎮(zhen)郊(jiao)區(qu)(qu)的(de)(de)一條碎石路上,我們遇(yu)到了14歲的(de)(de)阿呷和13歲的(de)(de)依呷。
她們是漫水(shui)灣中心校的六年級學生,是好朋友,也是鄰居(ju),正好來自(zi)我(wo)們尋找的自(zi)發搬遷戶家庭。她們說(shuo)著流利的漢語,比起大(da)山深處的孩子大(da)方(fang)很多。
依(yi)呷的性格很開朗,爽快地答應(ying)為我們帶路去她家。
她家所在的(de)“村莊”曾是一片(pian)部隊的(de)打靶訓練場,后來部隊不再使(shi)用。在過去(qu)20多年里(li),這里(li)逐漸成了搬遷到此農戶(hu)的(de)“美麗新世界”。
從家到漫(man)水灣中心校,她們每天要在碎石(shi)路上走近3個小時(shi)。
依(yi)呷(xia)的老家(jia)在喜德縣兩河口鎮布曲(qu)洛(luo)村。21年前,在她還未出生時(shi)(shi),父母搬離了(le)地質災害(hai)頻發的老家(jia),來到了(le)打靶場(chang)。彼時(shi)(shi)的打靶場(chang)只有(you)7戶人家(jia),他(ta)們選(xuan)了(le)一(yi)片(pian)地勢(shi)相對(dui)平坦、遠離公路的地方進行開(kai)墾,開(kai)始了(le)新(xin)的生活。
如今(jin)這里已(yi)經聚(ju)集了100多戶居民。
碎(sui)石(shi)路邊,黃(huang)牛在吃草,一些院落中,傳出聲(sheng)聲(sheng)豬叫。傍晚(wan)的(de)風吹過收割(ge)后的(de)田野,空(kong)氣里(li)有柏樹的(de)清香(xiang)。
走到打靶場地勢(shi)最高處,是兩(liang)個女(nv)孩緊鄰的家。
最初的十多年,依呷的父母一直過著沒(mei)有電的生活。直到8年前,聚居點(dian)的村民自(zi)己湊錢請電力公司(si)拉來了電桿,架(jia)起了電線(xian)。至(zhi)今(jin)這里不通自(zi)來水,用水靠山(shan)泉和自(zi)己打井。
依(yi)呷的兩個姐(jie)姐(jie)已經出(chu)嫁(jia),爸(ba)爸(ba)爾古偉各常年(nian)在外打工。
為了(le)養(yang)活留在家里(li)的3個孩子(zi)和老婆,54歲的爾古偉各一年中大部分時(shi)間忙碌在呼和浩特的一個工(gong)地上。在那里(li),像他這(zhe)樣(yang)的小工(gong)一天的工(gong)資是150元。當我(wo)們見到(dao)他時(shi),他剛帶(dai)了(le)1萬多元回家。
回憶起老家種地的日子,爾古偉各說,搬出(chu)大(da)山是(shi)這輩子最正確(que)的決定。“以前(qian)總是(shi)提心(xin)吊膽,怕(pa)山體滑坡。搬出(chu)來(lai)后眼(yan)界也寬了,知道(dao)外(wai)面可(ke)以靠勞(lao)動掙(zheng)錢。”他說。
近年來,打(da)靶(ba)場所在的冕寧縣面對自(zi)發搬遷戶這個“老大難(nan)”問(wen)題,積極(ji)做(zuo)了大量工作(zuo),其中包括協調當地的學校,讓這些移民的子(zi)女享(xiang)受同等的入學待遇。
多年在涼(liang)山走訪,我發現,幾乎(hu)所有貧困(kun)家庭對“美好(hao)生活”的定義如(ru)出一轍——愿孩(hai)子能夠好(hao)好(hao)讀書,將來有出息。
對(dui)于住(zhu)在打靶場(chang)的搬遷(qian)戶來說,孩子不必花(hua)高價(jia)就能走進漫水灣中心校的課堂(tang),“美好生活”已(yi)經(jing)實現了一(yi)半。
讀書夢想
然而,并非每個家庭(ting)的夢想之船都能一帆風順地駛(shi)到彼(bi)岸。
阿呷(xia)的(de)老家在昭覺縣金曲鄉瓦(wa)莫(mo)村,幼時隨父母搬遷至(zhi)打靶場。她安(an)靜(jing)而內向,眼神中有種遠超(chao)同(tong)齡人的(de)沉穩。
剛走進(jin)她家(jia)家(jia)門,便看見她81歲的爺(ye)爺(ye)披著查爾瓦(彝族披風(feng))坐在地上,老人腹(fu)痛(tong)多日,一副病懨(yan)懨(yan)的樣子。
因為離開老家(jia)多年,阿呷(xia)家(jia)沒有參(can)保(bao)新農合。她說她的(de)愿望(wang)是長大后當個醫生,治好身邊人(ren)的(de)病,可說著(zhu)說著(zhu),眼淚就流了下來。
她悄(qiao)悄(qiao)告訴我,家里一共6個孩子,她是老大。父(fu)母想讓她讀完這個學(xue)期就(jiu)輟學(xue),出去(qu)打工補(bu)貼家用。
難以想象,14歲的她(ta),小小的肩膀竟要承擔(dan)如此重擔(dan)。
其實,阿呷在13歲的(de)寒假就去東部某省的(de)一個電子元件(jian)廠打過工。跟著老鄉,先從漫水灣鎮坐車(che)到西昌(chang),再坐13個小(xiao)時(shi)硬座火車(che)到成都,再從成都坐23個小(xiao)時(shi)的(de)硬座火車(che)去……
工廠里,她每天(tian)工作10個小時(shi),一個月下(xia)來(lai)掙了2000多塊錢。她一分錢都沒有留下(xia),全部交(jiao)給(gei)了父(fu)母。“只要能讀書,再怎么苦(ku)都可以。”
回家的路(lu)上,沒有買上座票,她站了20多(duo)個小時,腳腫了,鞋都穿不上。
“我去過成都,但只(zhi)從火車的窗戶(hu)里(li)看(kan)(kan)到過,那(nei)里(li)好像是(shi)另(ling)外一個世界。我想看(kan)(kan)看(kan)(kan)它到底(di)是(shi)什么樣。”她說。
而依呷連西昌都(dou)從未(wei)踏足。打靶(ba)場(chang)就(jiu)是她的整個(ge)世界,山上的樹林(lin)是她的游樂場(chang)。談起未(wei)來,她說:“兩個(ge)姐姐都(dou)嫁了,下一(yi)個(ge)就(jiu)是我。”
雖然小大(da)人(ren)的(de)語氣里充(chong)滿認命的(de)無奈,但她們的(de)眼睛(jing)里,分明閃爍著對讀書的(de)渴望。
那一天,連“威(wei)脅”帶(dai)承諾資(zi)助,我(wo)花了很(hen)長時間做通阿呷父親(qin)的工作。快天黑的時候,他終于(yu)放(fang)棄了讓(rang)阿呷輟(chuo)學的想法。
快離(li)開的(de)時(shi)候,依呷拎著幾顆圓根蘿卜滿頭大(da)汗(han)地(di)從地(di)里(li)跑(pao)過來。彝族(zu)人熱情好客,來了遠客必然盡心(xin)接待。可她(ta)們拿得出手的(de)只有蘿卜。
這里距離西(xi)昌衛星發射基地只有40公里,抬頭能(neng)看見璀(cui)璨(can)的(de)銀(yin)河(he),阿呷和依呷坐在(zai)家門口(kou)看過(guo)火箭升空的(de)壯麗景色(se)。不遠(yuan)處,是(shi)京昆高速川流不息的(de)車(che)河(he)。
而她們與精彩的(de)世界之間卻隔著一道無(wu)形的(de)墻。
80多年前,長征中的紅軍在離這里(li)不遠的地(di)方(fang)與一位彝族首領小葉丹歃血為盟。
這一天(tian),我答應了兩位彝族(zu)女(nv)孩,一定(ding)要幫她們實(shi)現(xian)繼(ji)續(xu)讀書、看看世界(jie)的夢想(xiang)。
暫別打靶場
“以(yi)前爸(ba)爸(ba)媽媽想讓我出去打工,幸好你來了,現在沒有讓打工了。”
“阿姨,你寄給我們的(de)(de)衣服(fu)鞋(xie)子我們都(dou)收(shou)到(dao)了,作為一(yi)個窮人家的(de)(de)孩子,能得到(dao)這么多的(de)(de)東西(xi),真的(de)(de)是謝(xie)謝(xie)你。”
“爸爸又(you)出(chu)去打工(gong)了,現在(zai)(zai)不知道他在(zai)(zai)哪里(li)。”
“25號(hao)那天下午3點左(zuo)右我(wo)(wo)爺(ye)爺(ye)去世了(le)。他等不到我(wo)(wo)當醫生(sheng)了(le)。”
“我(wo)的考試成績出來了,考得還可以,可以上瀘沽中學(xue)。”
——過去十個月中,阿來(lai)阿呷分(fen)別用老師、母親的(de)手機發來(lai)的(de)短(duan)信
曾經(jing)答(da)應過兩個女孩,在她們(men)考出好成績的時(shi)候,接(jie)她們(men)來一趟成都。8月15日,我開著(zhu)車,去涼(liang)山兌現承諾。
“阿姨說(shuo)要來接我(wo)和依呷,幾(ji)天(tian)前聽到(dao)這個(ge)消息的(de)時(shi)候(hou),我(wo)特別高興(xing)。去(qu)山上放牛的(de)時(shi)候(hou)我(wo)就到(dao)處跟朋友說(shuo)。今天(tian)更是興(xing)奮,一大早就起(qi)了(le)床。媽媽叫我(wo)在家煮飯,把割下來的(de)嫩草給(gei)豬吃,兩個(ge)小時(shi)不(bu)到(dao)我(wo)就把這些(xie)全做完了(le)。”
——8月15日(ri),阿(a)來阿(a)呷(xia)日(ri)記
“自(zi)從小時候從山(shan)上摔下來(lai)我(wo)就會暈車,從漫(man)水灣到(dao)瀘(lu)沽鎮都會吐(tu)……到(dao)了(le)(le),快到(dao)了(le)(le),我(wo)看(kan)見(jian)好(hao)紅好(hao)紅的(de)(de)兩個字——成都。阿(a)姨帶著我(wo)們去吃(chi)肯(ken)德基,雞腿好(hao)香啊,但是我(wo)寧愿餓著也不愿吐(tu)在阿(a)姨車上了(le)(le)。我(wo)真的(de)(de)很感謝你(ni)們沒(mei)有(you)嫌棄(qi)我(wo)。”
——8月15日,爾古依呷日記
初來乍到的(de)(de)頭(tou)幾天,兩個女孩靦腆得(de)不(bu)愿多(duo)說話。十四五歲的(de)(de)年齡,正是敏(min)感和自尊心(xin)與(yu)日俱增的(de)(de)時候,面對新鮮、有(you)趣的(de)(de)事物,她們努力(li)保持著克(ke)制,不(bu)顯露(lu)出好(hao)奇。但日記里的(de)(de)點滴透露(lu)著她們受到的(de)(de)沖擊。
“陳阿姨的女兒豆豆姐給我們買鞋(xie)子,還請(qing)我們吃(chi)冰激凌。一雙(shuang)鞋(xie)賣200多(duo)元,真是太貴了!”
“海磊阿姨送給(gei)我(wo)們一人一條漂亮的連衣裙。可是我(wo)以前從來(lai)沒(mei)有穿(chuan)過裙子,好羞人啊。”
——8月16日(ri),阿(a)來阿(a)呷日(ri)記
漸漸熟悉了環境,女孩們(men)開始聊起(qi)自己的(de)生活。
“你每(mei)次寄給(gei)我(wo)們的(de)東西都是周(zhou)珍老師出錢叫車(che)送到家里來(lai)(lai)。因(yin)為郵遞員來(lai)(lai)不了我(wo)的(de)家。”
“我(wo)最喜歡(huan)吉克雋逸,她是彝(yi)族女孩的驕傲(ao)。”
“我最喜歡過火(huo)把(ba)(ba)節,我們打(da)火(huo)把(ba)(ba),可以玩到很晚。”
“彝(yi)族(zu)年要(yao)殺(sha)豬(zhu)(zhu),我在(zai)家里負責喂豬(zhu)(zhu),看到它們被殺(sha)掉還是有點傷心。”
“爺(ye)爺(ye)去(qu)世的時(shi)候(hou),家(jia)里殺了(le)4頭牛(niu)和6只豬,來(lai)了(le)許多(duo)客人。我們彝(yi)族家(jia)里最重視的是親(qin)情,雖(sui)然家(jia)里窮,但(dan)是老人走的時(shi)候(hou)一定要熱熱鬧鬧的。”
她們也有煩惱。
依呷(xia)(xia)的(de)二姐爾古伍果今年18歲,去年嫁給了娃(wa)娃(wa)親對象(xiang),現(xian)在日子過得磕磕絆(ban)絆(ban)。依呷(xia)(xia)很(hen)擔心自己(ji)將來(lai)也和(he)二姐一樣。
她和阿呷(xia)都(dou)訂了娃娃親(qin)(qin),正常(chang)情況下(xia),17歲后就要完婚。她們的母親(qin)(qin)如(ru)此(ci),母親(qin)(qin)的母親(qin)(qin)也是如(ru)此(ci)。婚后是否幸福,似(si)乎全(quan)憑運氣。
如果女方(fang)家(jia)要(yao)退親(qin),要(yao)賠(pei)上男方(fang)家(jia)一大筆錢——千(qian)百年來,大涼(liang)山(shan)最重承諾、信用(yong)。
當然,如果(guo)結婚的話,女方家(jia)里(li)也會收到一筆(bi)為數不小的彩(cai)禮(li)。有學者做過調(diao)查,目前冕寧農村彩(cai)禮(li)在(zai)15萬(wan)元(yuan)到20萬(wan)元(yuan)左右。
“我還(huan)有弟弟,將來弟弟娶親也需要拿(na)彩禮(li),所以這(zhe)個錢不屬于我們家。”阿呷說(shuo)。
近(jin)年來,涼山州(zhou)通(tong)過推(tui)行一系列(lie)移風易俗(su)的政策,高額彩(cai)禮現象(xiang)在(zai)(zai)干部中得到了有效遏制,但在(zai)(zai)普通(tong)群眾中很(hen)難一時(shi)改觀。
在彝族(zu)學者(zhe)巴(ba)且日火(huo)看來,高(gao)(gao)額彩(cai)禮(li)源于(yu)多年(nian)來彝族(zu)傳統教育(yu)的(de)缺(que)失,使得老百姓對這一(yi)古(gu)老習俗的(de)理解“跑偏(pian)”。“在彝族(zu)經典中(zhong)有(you)記載(zai),拒(ju)絕(jue)一(yi)樁婚姻,可以有(you)八(ba)種委婉(wan)的(de)方式——其中(zhong)一(yi)種便是索要高(gao)(gao)于(yu)正常(chang)數額的(de)彩(cai)禮(li)。”他說。“現在大家卻(que)認(ren)為彩(cai)禮(li)越高(gao)(gao),越重視這樁婚事。”
面(mian)對退婚(hun)就要(yao)賠付彩禮等額錢財的現(xian)實,兩個女孩(hai)都很無(wu)奈。但她們明白,如果要(yao)改變早(zao)早(zao)嫁人的命運,唯有把書一直念下去。“如果我成了大學生,就不會那(nei)么早(zao)結婚(hun)了。”阿呷說。
而且,有(you)了(le)硬文憑和真(zhen)本事(shi),即便身為女孩(hai),她們也能成為家里“說得起話的人”。
煩惱雖多,把一切暫時拋在腦后,感(gan)知、享受當下才(cai)是現在的(de)主題。
從大學校園、圖(tu)書館、電影(ying)院(yuan)、大熊(xiong)貓繁育基地、溜冰場,再(zai)到一個個城市地標、名勝古跡……接觸的新(xin)鮮事物越來越多(duo),她們也漸(jian)漸(jian)融進了這座城市的脈(mo)搏中。
“晚上(shang)我們吃完飯出去散步,去到了(le)(le)河邊。好美(mei)啊!河上(shang)還有鳥在(zai)(zai)(zai)飛,有的人(ren)在(zai)(zai)(zai)遛狗,有的人(ren)在(zai)(zai)(zai)那里手(shou)牽手(shou),真(zhen)的好和諧……還去了(le)(le)四川大(da)學,我進(jin)門就(jiu)驚呆(dai)了(le)(le)。好大(da)一所學校!將來如(ru)果我能在(zai)(zai)(zai)這里上(shang)學,將是多(duo)驕傲啊!”
“今天我(wo)(wo)們(men)(men)去看熊貓。阿姨(yi)說,警察叔叔關心我(wo)(wo)們(men)(men)涼山(shan)孩子,讓(rang)我(wo)(wo)們(men)(men)免費參觀(guan)。剛(gang)見(jian)到他我(wo)(wo)好(hao)(hao)害怕(pa),沒(mei)有想到他竟(jing)然彎下腰來和我(wo)(wo)們(men)(men)問好(hao)(hao),我(wo)(wo)真是又(you)激動又(you)開心又(you)緊(jin)張(zhang)……熊貓基地(di)有好(hao)(hao)多外國人(ren),我(wo)(wo)真是太驕傲了,因為(wei)我(wo)(wo)是中國人(ren),我(wo)(wo)的國家太有名了,大(da)家都到這里來。”
“阿姨讓吳(wu)爺(ye)爺(ye)帶著我們(men)去爬青城(cheng)山。路邊有許多美麗的花朵,樹木(mu)又高又大(da)。吳(wu)爺(ye)爺(ye)給我們(men)拍照,回(hui)來的時候還坐了纜車。”
“今天我(wo)(wo)們(men)(men)去看了(le)《巨齒鯊》,等我(wo)(wo)回家以后肯定(ding)沒有人會(hui)相信我(wo)(wo)看過真(zhen)正的(de)電影(ying)。電影(ying)院里(li)面黑黑的(de),好可怕(pa)。可是阿姨的(de)同(tong)事力可哥(ge)哥(ge)說,不(bu)要怕(pa)。我(wo)(wo)們(men)(men)挨(ai)著他坐(zuo)下,戴(dai)上了(le)眼鏡,真(zhen)是太激動了(le)。力可哥(ge)哥(ge),我(wo)(wo)們(men)(men)可能永遠再見不(bu)到(dao)面,可是我(wo)(wo)好開心能認識你。”
“今天(tian)我(wo)(wo)們見到了阿姨(yi)的(de)(de)一個朋友。他是(shi)(shi)一個洗車店(dian)的(de)(de)老板。阿姨(yi)說,無論做任何工作(zuo),只要認真努力細心,都會得(de)到別人(ren)的(de)(de)尊敬(jing)和喜愛。這個叔叔就是(shi)(shi)一個很厲害的(de)(de)人(ren)。我(wo)(wo)將來也要像他一樣(yang)。”
“我(wo)們(men)教吳阿姨(yi)和力(li)可哥(ge)哥(ge)學彝語。我(wo)們(men)講到(dao)‘兔子’的時候,他們(men)就卡住了。不過一(yi)會(hui),阿姨(yi)學會(hui)了,哥(ge)哥(ge)還是(shi)沒學會(hui)。為(wei)了安慰他,我(wo)們(men)給了他一(yi)個(ge)大大的擁抱。”
——8月(yue)15日(ri)(ri)至8月(yue)20日(ri)(ri),阿來(lai)阿呷(xia)、爾(er)古依呷(xia)日(ri)(ri)記
第(di)(di)一(yi)(yi)次吃(chi)披薩、第(di)(di)一(yi)(yi)次進圖書館(guan)、第(di)(di)一(yi)(yi)次看熊貓、第(di)(di)一(yi)(yi)次玩(wan)娃(wa)娃(wa)機、第(di)(di)一(yi)(yi)次看電(dian)影、第(di)(di)一(yi)(yi)次敷面膜……依(yi)呷說,雖然在成都的(de)日子,她體驗(yan)到那么多的(de)“第(di)(di)一(yi)(yi)次”,但是足夠在心(xin)里回味(wei)很多很多次。
回歸涼山
依呷(xia)和阿(a)呷(xia)再回到(dao)打靶場的時候(hou),碎石路依舊,土(tu)坯房(fang)依舊。剛一到(dao)家,阿(a)呷(xia)就連忙(mang)跑到(dao)地(di)里去收玉(yu)米,除(chu)了(le)一身(shen)新衣,看(kan)不出她(ta)離開(kai)過。
可是,一些細微的(de)改變正在(zai)發生。
走出打靶場前,她們(men)是羞怯的少女。
現在(zai)(zai)她們依然羞(xiu)怯,但(dan)是(shi)已懂得在(zai)(zai)說(shuo)話時(shi)直視對(dui)方(fang)的眼(yan)睛,對(dui)提問(wen)作出及時(shi)回應,對(dui)自己喜歡(huan)的東(dong)西勇(yong)敢表達。她們學會了在(zai)(zai)餐桌上為他人(ren)倒茶,在(zai)(zai)地鐵里排隊,在(zai)(zai)公交車上讓座,對(dui)每(mei)個幫助自己的人(ren)大聲說(shuo)出謝謝……
依(yi)呷似乎懂得了,自(zi)己不該(gai)為(wei)黝黑的(de)皮膚自(zi)卑,大大的(de)眼睛、粗粗的(de)辮子是(shi)別的(de)小姑娘羨慕的(de)美。
阿(a)呷(xia)的(de)(de)(de)自信(xin)也在萌芽:“我是大涼山的(de)(de)(de)孩(hai)(hai)子,13歲(sui)就能掙錢養家(jia)。雖(sui)然我個子小,沒法和城里(li)的(de)(de)(de)孩(hai)(hai)子比,但我能吃(chi)(chi)下(xia)他們沒法吃(chi)(chi)的(de)(de)(de)苦。”
“城市真好,我要好好讀書,考上(shang)這(zhe)里(li)的大(da)學。畢業(ye)后回涼山,把弟弟妹妹全部供出來。努力,命運從現在開始改變!”
——8月19日,阿來阿呷日記
就在阿呷下(xia)定決心的(de)(de)(de)同時,四川省針對涼山已自(zi)發搬遷農民群(qun)體的(de)(de)(de)精準扶貧(pin)工作也悄然啟動。今年年初,我(wo)們針對這一群(qun)體的(de)(de)(de)報道引(yin)起了(le)各(ge)級黨委政府的(de)(de)(de)高度重(zhong)視(shi)。
本著(zhu)“脫貧路上(shang)絕不落(luo)下一(yi)人一(yi)戶”的原則,目(mu)前各(ge)地正(zheng)在加緊(jin)開展對已(yi)搬遷農戶的統計(ji)和(he)“精準識別”,著(zhu)力解決這一(yi)群體的落(luo)戶和(he)精準扶貧問題。
這意味著(zhu),更(geng)多的(de)阿呷和(he)(he)依呷將結束尷(gan)尬的(de)身份(fen)。黨(dang)和(he)(he)國家(jia)的(de)扶貧政策不會(hui)漏掉每一個需要關心的(de)群(qun)體。
從(cong)高寒(han)走向溫(wen)暖,從(cong)貧(pin)窮走向小康(kang),涼山將迎來(lai)又一次跨越。
按照(zhao)涼山(shan)“十三五”教育事業發展規劃要求,到2020年(nian),涼山(shan)全州九年(nian)義務教育在(zai)校生75萬,鞏(gong)固率90%。這個發展目標(biao)已經(jing)在(zai)2017年(nian)全面超額完成,義務教育階段學生達76.23萬人,入(ru)學率達99.54%。
依呷和阿呷的(de)未來(lai)更加可期。
“阿姨,我(wo)今天到瀘沽(gu)中學報到了,依呷(xia)去了漫(man)水(shui)灣中學。我(wo)們分開(kai)了,但是我(wo)們的(de)心在一起。我(wo)們一直(zhi)很想你(ni),也很想成都,希望將來還能去。”
——9月1日,阿來阿呷用母親手機(ji)發來短信(xin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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