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士的中學時代

　　劉寶珺院士：做個思維活躍的“多面手”

　　“不要認為一個網絡段子對于科學就沒有影響。”

　　要(yao)成為一(yi)名(ming)(ming)有建(jian)樹的(de)科學家(jia)，深耕所屬(shu)領域的(de)知(zhi)識固然重要(yao)，但同時，在(zai)談到個人(ren)成長(chang)問題時，87歲(sui)高齡的(de)著名(ming)(ming)地質學家(jia)、中國(guo)科學院院士劉寶(bao)珺對中國(guo)青年報·中青在(zai)線記者強調：“我(wo)們應該涉獵廣泛，把各方(fang)面(mian)的(de)東西聯系起來，一(yi)專多能。”

　　劉寶珺自中學時代接觸到(dao)“全(quan)面發(fa)展”的教育(yu)理念后便一直很推崇它，他自己也(ye)是這(zhe)種教育(yu)理念的受益(yi)者。

　　由于(yu)對物理(li)、化學(xue)學(xue)科觸類旁通，作(zuo)為一(yi)名地質(zhi)學(xue)家(jia)，劉寶(bao)珺(jun)的(de)(de)主要學(xue)術成(cheng)就(jiu)之(zhi)一(yi)，是將(jiang)地質(zhi)學(xue)中沉(chen)積(ji)成(cheng)巖(yan)、巖(yan)相、構造的(de)(de)分析和物理(li)化學(xue)熱力(li)學(xue)結合起來，提出(chu)了(le)“沉(chen)積(ji)期后(hou)分異作(zuo)用(yong)與成(cheng)礦(kuang)作(zuo)用(yong)”理(li)論。鑒于(yu)他在(zai)地質(zhi)研(yan)究領域的(de)(de)突出(chu)貢獻(xian)，1996年(nian)劉寶(bao)珺(jun)在(zai)第三(san)十屆國際地質(zhi)大會上獲得了(le)世界(jie)地質(zhi)科學(xue)最(zui)高榮(rong)譽——“斯潘迪亞羅(luo)夫獎”，成(cheng)為100年(nian)來世界(jie)上獲此殊榮(rong)的(de)(de)第20位地質(zhi)學(xue)家(jia)。

　　但相比榮譽，他更(geng)為看重的卻是：“從小學三年級到中學，這個階段對于一個人日后的發展(zhan)非常重要(yao)，會影(ying)響一生的走(zou)法。”

　　戰火中立志“科學救國”

　　劉寶(bao)珺出(chu)生于天(tian)津。從“懂事(shi)起”，他(ta)的(de)記憶里就充斥著(zhu)兇神惡煞的(de)日(ri)本兵。

　　1937年七(qi)七(qi)事變(bian)，北平(ping)和天津(jin)相繼淪陷，6歲的劉寶珺(jun)聽到了南開中(zhong)(zhong)(zhong)學被轟炸(zha)的炮(pao)聲。等(deng)到他讀初(chu)中(zhong)(zhong)(zhong)時(shi)，他所在的河北省立天津(jin)中(zhong)(zhong)(zhong)學里已經有(you)日(ri)本教官入駐，并且強(qiang)迫中(zhong)(zhong)(zhong)國學生學習日(ri)語。

　　“當時有個教(jiao)官(guan)叫五十川省吾”，70多年過去，劉寶珺依舊能(neng)夠(gou)準確無誤地說出只與他們相處一年多的(de)教(jiao)官(guan)名字。“他穿著軍裝來(lai)上(shang)課，一雙(shuang)馬(ma)靴在臺上(shang)踱(duo)來(lai)踱(duo)去，特別(bie)厲(li)害(hai)，上(shang)課嚇得學生冒冷汗”。

　　劉(liu)寶(bao)珺記得(de)，被日(ri)本(ben)兵控制(zhi)的學(xue)校不(bu)得(de)不(bu)按照東京時(shi)間調整(zheng)作息，日(ri)語(yu)被列為(wei)主要科目，日(ri)本(ben)教官“哇啦(la)哇啦(la)”罵(ma)起人來特別狠(hen)。但哪怕心里(li)再恨(hen)，劉(liu)寶(bao)珺在(zai)街(jie)上遇到日(ri)本(ben)兵也必須鞠(ju)躬行禮。這個初中生和他的同學(xue)們甚至不(bu)得(de)不(bu)在(zai)棍(gun)棒(bang)下為(wei)日(ri)本(ben)軍方(fang)修飛(fei)機(ji)場、運送物(wu)資(zi)、種水稻和挖戰壕。

　　盡管他們明(ming)著挖戰(zhan)壕(hao)，然后再(zai)偷(tou)偷(tou)填上，但還是咽不下當亡國奴這口氣(qi)。“那個時候中國老(lao)師已經(jing)沒把我(wo)(wo)們當孩子了，把中國清朝以來的(de)屈辱史講得很細。我(wo)(wo)們知(zhi)道列強已經(jing)欺(qi)負(fu)中國到無以復加，一定要親身讓中國富強起來！”

　　這(zhe)段受壓迫和(he)欺辱的(de)少年經(jing)歷，讓劉寶珺堅定了日(ri)后的(de)“走法(fa)”——科學(xue)救國。事實上，這(zhe)也是他們這(zhe)一(yi)代人(ren)的(de)選(xuan)擇。劉寶珺說：“我們必(bi)須(xu)關心中(zhong)國的(de)前途，大家都在思考要(yao)(yao)投身到哪(na)一(yi)領域救國，要(yao)(yao)么(me)搞(gao)實業，要(yao)(yao)么(me)學(xue)技術，很(hen)少有人(ren)想將來(lai)要(yao)(yao)賺錢(qian)或者當(dang)官。”

　　高中畢業(ye)于南(nan)開中學的(de)劉寶珺(jun)本來(lai)有(you)機會(hui)去(qu)南(nan)開大學念化(hua)(hua)工，或者去(qu)燕京大學念化(hua)(hua)學，但選志愿前夕他收到一封(feng)在清華(hua)大學讀地質系(xi)的(de)學長的(de)來(lai)信(xin)，信(xin)上說：“你(ni)來(lai)清華(hua)讀地質。中國(guo)有(you)960萬平方公里的(de)土(tu)地，要養活5億(yi)人(ren)口……我們要發(fa)展重工業(ye)，資(zi)源不(bu)夠……國(guo)家(jia)很(hen)需要地質人(ren)才！”

　　最(zui)后劉寶珺便(bian)去清華學(xue)了(le)(le)地質專業(ye)。和他一(yi)樣，南(nan)開中學(xue)與他同級的一(yi)百來人中，絕大部分同學(xue)最(zui)后都選擇了(le)(le)自然科學(xue)或者醫(yi)學(xue)這類專業(ye)。

　　“開放式”教育培養“多面手”

　　1945年日(ri)本投(tou)降，抗(kang)日(ri)戰爭結束(shu)。在苦大仇(chou)深中浸泡了8年的劉寶珺開始真正體會到中學時代的樂趣。

　　“我們的(de)校訓是‘允(yun)公允(yun)能，日新月異’，當時的(de)校長是張伯苓(ling)先生。”劉寶珺特別為自(zi)己的(de)母校南開中學自(zi)豪，“這里培養出了六十(shi)幾(ji)位院士和(he)兩位總(zong)理。”

　　在這所(suo)推崇大(da)公(gong)無(wu)私、德智體全面(mian)發展、理論聯系實踐的學(xue)校里(li)，劉(liu)寶(bao)珺遇到到了頗具才情的老(lao)師，被培養(yang)成(cheng)了思維活躍的“多面(mian)手(shou)”。

　　“那個時(shi)候沒(mei)有(you)統一(yi)(yi)的(de)大(da)綱，老(lao)師們都自由(you)發(fa)揮。”劉寶珺非常享受這種充(chong)滿發(fa)散思(si)維的(de)課(ke)堂。他(ta)的(de)英語(yu)老(lao)師李(li)木(mu)是一(yi)(yi)位翻(fan)譯，在上(shang)英語(yu)課(ke)時(shi)對外國(guo)文學(xue)作品信手(shou)拈來(lai)；教歷史的(de)蘇子白老(lao)師講(jiang)起(qi)歷史故事滔滔不絕(jue)，“學(xue)期完了課(ke)本只講(jiang)了兩頁(ye)”；教語(yu)文的(de)高老(lao)師走路都拿著(zhu)書(shu)看(kan)，對俄(e)羅(luo)斯、法國(guo)和英美(mei)文學(xue)了如指掌(zhang)，上(shang)課(ke)經常給大(da)家(jia)介(jie)紹(shao)世界名著(zhu)……

　　劉寶珺在這(zhe)種(zhong)活躍的(de)學術氛圍內(nei)度過了高中時期(qi)。同時，他還特別積極參(can)與校園活動和社(she)會實踐。

　　“當過體育干事”“加入校籃球隊”是令這(zhe)位成就斐然的老院士(shi)極(ji)為驕(jiao)傲的經歷。“我的老學(xue)長、氣(qi)象學(xue)家葉(xie)篤正(zheng)院士(shi)還跟(gen)我說，他們(men)曾經從天津走路去山西(xi)調研(yan)，下鄉采訪，了解民情。” 劉寶珺(jun)樂(le)呵呵地回憶。

　　活躍(yue)的學術氛(fen)圍，以及那些與學術活動看起(qi)來不(bu)(bu)沾邊的事情，在劉寶(bao)珺看來都是非常寶(bao)貴的財富。他深信：“教(jiao)育不(bu)(bu)是管制，而是要為學生(sheng)提供創造和自由(you)發展的環境(jing)。”

　　在這種環境下，劉寶珺成(cheng)為熱愛數理化、精(jing)通外語、迷戀文學、擅長(chang)運動、樂于交際的(de)(de)“多面手(shou)”。良好的(de)(de)理科和語言基礎為他(ta)日(ri)后從事(shi)科學研究(jiu)作了(le)良好的(de)(de)鋪墊；強健的(de)(de)身體讓他(ta)能夠經受得起地(di)質考察工作的(de)(de)艱辛；文學等其他(ta)愛好豐富了(le)他(ta)的(de)(de)精(jing)神世界。

　　就(jiu)像南開中(zhong)學校訓要求的(de)那樣，劉寶珺不但努力進取(qu)，為(wei)國家建設作(zuo)貢獻(xian)，同時也(ye)成(cheng)為(wei)一(yi)個擁(yong)有“完(wan)全(quan)人(ren)格”的(de)全(quan)面發展的(de)人(ren)。對此，他十分感念自己的(de)中(zhong)學時代。

　　穿自己補的籃球鞋

　　與彼時南開中學中生活優渥(wo)的(de)同(tong)學不(bu)同(tong)，劉寶珺的(de)父(fu)親本是南開大學的(de)數學老師(shi)，但當時微薄(bo)的(de)工資不(bu)足以(yi)供3個孩(hai)子讀書，所以(yi)便(bian)轉入薪資水平較好的(de)中學教書。

　　那時劉寶(bao)珺在南開中(zhong)學(xue)住校的伙食費一(yi)個月8塊錢“基本(ben)交不上”。而他的兩個弟(di)弟(di)干(gan)脆改(gai)成走(zou)讀，“中(zhong)午(wu)帶(dai)一(yi)塊餅子、一(yi)塊窩頭，再到食堂舀一(yi)碗醬油湯(tang)就著吃(chi)”。

　　但即使飯(fan)吃不飽，劉(liu)寶(bao)珺(jun)(jun)也要打籃(lan)(lan)(lan)球。在(zai)注重體育(yu)文(wen)化的(de)(de)南(nan)開(kai)(kai)(kai)中(zhong)(zhong)學(xue)，身材高大的(de)(de)劉(liu)寶(bao)珺(jun)(jun)是出了名的(de)(de)籃(lan)(lan)(lan)球健將(jiang)。“我五(wu)叔也是南(nan)開(kai)(kai)(kai)中(zhong)(zhong)學(xue)畢業(ye)的(de)(de)，他是‘南(nan)開(kai)(kai)(kai)五(wu)虎’之一。”劉(liu)寶(bao)珺(jun)(jun)所說的(de)(de)“南(nan)開(kai)(kai)(kai)五(wu)虎”是19世(shi)紀20年(nian)代中(zhong)(zhong)國(guo)籃(lan)(lan)(lan)壇的(de)(de)傳奇人物，在(zai)這批人的(de)(de)熏陶下，南(nan)開(kai)(kai)(kai)中(zhong)(zhong)學(xue)的(de)(de)籃(lan)(lan)(lan)球文(wen)化代代相傳，受(shou)五(wu)叔激勵的(de)(de)劉(liu)寶(bao)珺(jun)(jun)籃(lan)(lan)(lan)球打得自然不會差。

　　從初中到(dao)高(gao)中再(zai)到(dao)大學，劉寶珺總是能(neng)殺進校(xiao)籃(lan)(lan)球隊，但他沒穿過一(yi)雙真正的籃(lan)(lan)球鞋。“過去我(wo)們都穿自(zi)己補(bu)的鞋打籃(lan)(lan)球，我(wo)也(ye)自(zi)己納。”劉寶珺笑著(zhu)說，一(yi)個身高(gao)一(yi)米八幾的壯(zhuang)漢手拿錐子補(bu)鞋底的場景讓他恍同昨日。

　　后(hou)來，五(wu)叔把(ba)自(zi)己已經(jing)穿破洞的舊籃(lan)球鞋傳(chuan)給了(le)劉寶珺。這下可(ke)算有雙“真(zhen)正(zheng)的籃(lan)球鞋”了(le)，把(ba)劉寶珺欣喜壞(huai)了(le)：“我給鞋打了(le)一塊補丁，同學看見了(le)羨慕得不得了(le)呢！”

　　成(cheng)長在(zai)物質極度匱乏的環境(jing)中，即使連一(yi)雙(shuang)籃(lan)球鞋都買(mai)不起，劉寶(bao)珺也從(cong)沒(mei)把賺(zhuan)錢設定成(cheng)自己的人生目標。他畢業于清華大(da)學機械專業的大(da)弟弟劉寶(bao)璋，畢業于南(nan)開大(da)學半導體專業的二弟弟劉寶(bao)瑢，以及(ji)他們許多的同齡(ling)人都是(shi)如此。

　　所以，談到現代年輕人的(de)(de)價值(zhi)取向時，年近90歲的(de)(de)劉寶(bao)珺似乎(hu)有點(dian)看不明白了(le)，他困(kun)惑地問記者：“我(wo)們(men)這些(xie)老人有時候有點(dian)憂愁，怎(zen)么(me)現在大家都要去當明星、搞金融，選(xuan)擇學物理(li)的(de)(de)比例(li)那(nei)么(me)低？”

　　本著(zhu)廣泛涉獵(lie)的原則(ze)，思維依(yi)舊(jiu)活躍的劉寶珺最(zui)近也(ye)開(kai)始學習金融知識,“我也(ye)明白現在年輕人生(sheng)活壓力大，買(mai)房、結婚、生(sheng)子……”

　　劉寶珺年輕時就一點也沒考慮過個人生活問題嗎？

　　“當時真沒想(xiang)過個(ge)人利益，只考慮國家需要。我們的第(di)一個(ge)任務是(shi)把日本兵趕出去(qu)，第(di)二個(ge)任務是(shi)讓中國富強起(qi)來(lai)。” 劉寶珺說。

　　但他“憂愁”的(de)是，現(xian)在不(bu)少(shao)人似乎(hu)沒那么(me)愛(ai)國(guo)了(le)。去年(nian)年(nian)底(di)，中(zhong)國(guo)科協邀請劉寶珺去給全國(guo)的(de)科技記(ji)者作講座，他講的(de)主題就(jiu)是：科學家的(de)愛(ai)國(guo)精神(shen)。

　　劉(liu)(liu)寶珺(jun)明(ming)白，和老一輩科(ke)(ke)(ke)學(xue)家不(bu)同，沒(mei)有了做亡國奴的(de)(de)危機感(gan)，以及被(bei)欺辱(ru)后強烈的(de)(de)反抗和自救意識，當(dang)(dang)代年輕科(ke)(ke)(ke)學(xue)家自然不(bu)會和自己有相似的(de)(de)心路歷程(cheng)。但(dan)作為被(bei)愛國情懷激(ji)勵的(de)(de)一代，劉(liu)(liu)寶珺(jun)深知家國擔當(dang)(dang)對(dui)科(ke)(ke)(ke)研工作者的(de)(de)重要性。

　　他有(you)時覺(jue)得，似(si)乎現(xian)在對(dui)中(zhong)國過去(qu)所受的(de)(de)恥辱(ru)講得不夠，無(wu)法引起(qi)大家憂國憂民的(de)(de)意識；有(you)時認為現(xian)代人對(dui)中(zhong)國傳統的(de)(de)文化(hua)不夠自(zi)信，甚至存(cun)在誤(wu)解(jie)。

　　但到底該如何去解開自己的困惑呢？87歲(sui)的劉(liu)寶(bao)珺還(huan)是改不了憂(you)國憂(you)民的習慣，他依然(ran)在(zai)尋(xun)找答案。（中國青年報·中青在(zai)線記者 張(zhang)茜）

【糾錯】

責任編輯： 張樵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