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上圖為2010年拍攝的北京唐家嶺地區城中村;下圖為2014年8月拍攝的環境得到改善的唐家嶺地區回遷樓
一座城市與城中村的斗爭史
城與城中村(cun)(cun)的糾葛之(zhi)深,莫過(guo)于北京(jing)(jing)。在北京(jing)(jing)的城中村(cun)(cun),你可以(yi)聽到許多人的成長史、奮斗(dou)史,也可以(yi)觸摸到一(yi)座城市與城中村(cun)(cun)的斗(dou)爭(zheng)史。
80年代,外來人口催生新北京
“北(bei)京(jing)南城大(da)紅門地區上(shang)世(shi)紀80年代開始形(xing)成浙江村,做(zuo)服裝加工(gong)和批發,這是北(bei)京(jing)最早的城中村。”北(bei)京(jing)服裝學院教師(shi)楊潔告訴半月談記者。1985年后,北(bei)京(jing)商業流通(tong)領域逐(zhu)步放開,包括服裝、蔬(shu)菜、建材等(deng)與居(ju)民生活(huo)息(xi)息(xi)相關的消費品可以從市場(chang)上(shang)自由采購。
楊潔說(shuo),浙(zhe)江人(ren)選(xuan)擇南(nan)城的(de)主(zhu)(zhu)要原因(yin)是交通方便、房租(zu)便宜。以浙(zhe)江溫州人(ren)為主(zhu)(zhu)的(de)來京務工人(ren)員看中了(le)大紅門地區的(de)地理位置,陸續在這(zhe)里(li)擺地攤,抱團(tuan)取暖,做起了(le)服裝生意。
隨(sui)著浙江人聚(ju)集,這里開始有了幼(you)兒園(yuan)、菜(cai)市場、診所、理(li)發店,甚至包括(kuo)自發組織的(de)治(zhi)(zhi)安聯(lian)防隊,大紅門(men)逐步形成了獨特的(de)“自治(zhi)(zhi)”社(she)區。
幾乎(hu)同時,在(zai)北京北部的(de)立水橋地區形成(cheng)了以從事(shi)建(jian)材(cai)批(pi)發為主(zhu)要營生的(de)“福建(jian)村”。以蔬菜(cai)銷(xiao)售為主(zhu)的(de)“河南村”、以裝飾裝修為主(zhu)的(de)“安(an)徽村”也在(zai)北京逐步形成(cheng)。
一位社會學(xue)學(xue)者說,是外來(lai)流動人(ren)口催生了新北京。
90年代,整治亂象與產業提升同步
如同(tong)眾多的北京城(cheng)中村(cun)一(yi)樣,“浙江(jiang)村(cun)”產銷的商品大大豐(feng)富了90年代的北京市場,深受北京居民歡(huan)迎(ying)。
與此同時(shi),城中村中的(de)問題(ti)、亂(luan)象(xiang)也開始凸顯。當時(shi)有(you)一(yi)些經(jing)營大戶(hu)以合(he)股形式與當地鄉、村、生(sheng)(sheng)產(chan)隊“合(he)作”。當地出(chu)地皮,浙江人(ren)出(chu)資金,蓋起連片的(de)平(ping)房甚至兩層樓房,再分別出(chu)租給流動人(ren)口,由此形成了居住(zhu)、生(sheng)(sheng)產(chan)、銷(xiao)售于一(yi)體的(de)工業大院。
1995年,時任浙(zhe)江(jiang)(jiang)省工商(shang)局局長孫忠(zhong)煥曾赴京調查“浙(zhe)江(jiang)(jiang)村(cun)”。他回憶道,當時這(zhe)樣的(de)工業(ye)大(da)院(yuan)一(yi)共有48個,經注(zhu)冊(ce)登記的(de)常(chang)住(zhu)經營戶(hu)有3萬(wan)多戶(hu)。一(yi)個院(yuan)子(zi)小的(de)可(ke)容(rong)(rong)納下(xia)1000至2000人、大(da)的(de)能容(rong)(rong)納下(xia)4000至5000人。以后這(zhe)里也被稱為大(da)紅(hong)門“浙(zhe)江(jiang)(jiang)村(cun)”48個大(da)院(yuan)。
由(you)于人(ren)口密度大,公(gong)共基礎(chu)設施和服務沒有跟(gen)上,“浙江(jiang)村(cun)”出(chu)現了環境臟亂差、治安惡化(hua)的問題,“連出(chu)租車都(dou)不(bu)敢去”。1995年,北京(jing)警方以(yi)嚴厲的手段(duan)全(quan)面清理(li)整治“浙江(jiang)村(cun)”,部分商(shang)戶(hu)轉移到河北發展。
如今,孫忠煥還記得,當時的整治行動(dong)規模大,受(shou)到中央高度(du)關切。北京(jing)市一位副市長專門(men)帶領北京(jing)市15個部門(men)的領導赴浙江舉行說明會。
同一(yi)時間(jian)段(duan),產業提(ti)升成(cheng)為重要治理(li)手段(duan)。北(bei)京(jing)(jing)在浙(zhe)(zhe)江招商(shang)引(yin)資,歡迎浙(zhe)(zhe)商(shang)去北(bei)京(jing)(jing)經商(shang)辦企業,計劃在大紅門(men)地區與(yu)浙(zhe)(zhe)商(shang)共同投資建造一(yi)個(ge)大市(shi)場和(he)加(jia)工區。1995年(nian)后,北(bei)京(jing)(jing)西紅門(men)地區開始出現(xian)大型服裝(zhuang)加(jia)工廠、大型服裝(zhuang)批(pi)發市(shi)場。“浙(zhe)(zhe)江村”得以正名,并走上正常的商(shang)業擴(kuo)張之路。
北京(jing)的(de)“福建(jian)村”“河(he)南村”等其他流(liu)動人口(kou)聚集地也經歷過(guo)類似的(de)治理過(guo)程。
新世紀,50個重點村成治理焦點
進入(ru)新(xin)世紀,北京城市(shi)(shi)快速擴張(zhang),人口激增,交通擁堵,房價高(gao)漲,“大(da)城市(shi)(shi)病(bing)”嚴重(zhong)。城中村(cun)作為外來人口的主要落腳地,種(zhong)種(zhong)“臟亂差”再次成為社會痛(tong)點(dian),再度(du)進入(ru)政府治理議程(cheng)。
北(bei)京(jing)官(guan)方數據(ju)顯示(shi),1999年北(bei)京(jing)市常(chang)住(zhu)居(ju)民(min)(min)1257.2萬(wan)(wan)人(ren)(ren)(ren)(ren),其(qi)中常(chang)住(zhu)外(wai)來人(ren)(ren)(ren)(ren)口(kou)157.4萬(wan)(wan)人(ren)(ren)(ren)(ren),而到了2000年,常(chang)住(zhu)居(ju)民(min)(min)1363.6萬(wan)(wan)人(ren)(ren)(ren)(ren),其(qi)中外(wai)來人(ren)(ren)(ren)(ren)口(kou)256.1萬(wan)(wan)人(ren)(ren)(ren)(ren)。這意味著當年年內,北(bei)京(jing)市外(wai)來人(ren)(ren)(ren)(ren)口(kou)凈流入接近百萬(wan)(wan)人(ren)(ren)(ren)(ren)。到了2010年,北(bei)京(jing)常(chang)住(zhu)居(ju)民(min)(min)1961.9萬(wan)(wan),其(qi)中外(wai)來人(ren)(ren)(ren)(ren)口(kou)704.7萬(wan)(wan)。
2010年,北京市(shi)宣(xuan)布對50個市(shi)級掛(gua)(gua)賬整(zheng)治(zhi)督(du)辦(ban)重點村(cun)(cun)進行集中整(zheng)治(zhi)。北京市(shi)農委的(de)一位官員(yuan)總結這50個村(cun)(cun)的(de)特點是“人口(kou)(kou)密度高、衛(wei)生環境(jing)臟亂、違章(zhang)違法(fa)建筑多”。50個村(cun)(cun)聚集了120多萬(wan)人,其(qi)中流動人口(kou)(kou)超(chao)過100萬(wan),部分村(cun)(cun)莊人口(kou)(kou)倒掛(gua)(gua)嚴重,外(wai)來務工人員(yuan)人數超(chao)過本村(cun)(cun)居民10倍。
針對這(zhe)50個(ge)重點村(cun)(cun)的(de)整治策略是(shi)“調、拆(chai)、建(jian)、轉(zhuan)(zhuan)、管”,即調規劃(hua):安排回(hui)遷(qian)住宅樓、集體產(chan)業和基礎設施配套用地(di);拆(chai)舊房(fang):陽光拆(chai)遷(qian)、先(xian)簽約(yue)先(xian)選(xuan)房(fang);建(jian)新房(fang):嘗試先(xian)建(jian)后(hou)拆(chai);轉(zhuan)(zhuan)居民(min):村(cun)(cun)民(min)集體轉(zhuan)(zhuan)市民(min)、與城市社(she)保體系接軌(gui);管服務:為(wei)新社(she)區居民(min)就業等(deng)提(ti)供培訓。
為(wei)了多部門(men)配(pei)合(he)治(zhi)理重點村,北京還(huan)成立北京市(shi)城鄉(xiang)接合(he)部建設領導小組(zu)及其辦公室(shi)(簡稱城鄉(xiang)辦),由一名市(shi)委常委任組(zu)長(chang),兩(liang)名分管城市(shi)建設和農村工作(zuo)的副市(shi)長(chang)任副組(zu)長(chang),一名市(shi)政(zheng)府副秘書長(chang)任辦公室(shi)主任。城鄉(xiang)辦定期召集國(guo)土規劃、金融、園林(lin)、城建等部門(men)共(gong)同議事。
自2010年(nian)以來,北京(jing)在(zai)(zai)點(dian)上完成(cheng)了50個重點(dian)村(cun)建(jian)設(she),從點(dian)到(dao)面(mian),全面(mian)啟動(dong)了北京(jing)城市的(de)第一道綠(lv)化(hua)隔離(li)帶建(jian)設(she)。政府(fu)更是不斷總結經驗,在(zai)(zai)拆(chai)遷安置補償(chang)、集體(ti)土(tu)地利用新模式、“一村(cun)一策”等方(fang)面(mian)頻頻出招,村(cun)莊社區(qu)化(hua)管理(li)等諸多改造方(fang)法、治理(li)手段(duan)輪番上陣。
“治城”還是“治人”,不能再徘徊
不(bu)能說北京的治理沒(mei)有效果(guo),但城(cheng)中村問(wen)題顯然(ran)沒(mei)有解決,不(bu)過是越搬越遠(yuan)罷了。曾幾(ji)何時(shi),治理中關(guan)村區域的城(cheng)中村,讓大(da)批(pi)外來人口涌至唐家嶺。當(dang)作(zuo)為(wei)著名“蟻族(zu)”聚集地的唐家嶺也(ye)早已成為(wei)整潔、有秩序的大(da)型城(cheng)市社區,一(yi)批(pi)一(yi)批(pi)來京尋夢(meng)者又將歸于何處?
城(cheng)市(shi)的迅速膨脹(zhang),在(zai)擠壓城(cheng)中村(cun)、擠破城(cheng)中村(cun)的同時,將(jiang)居住于此的人群驅趕至更為外圍的城(cheng)市(shi)邊(bian)緣。不(bu)少專家和有識之士(shi)指出,“治城(cheng)”還(huan)是“治人”,在(zai)治理城(cheng)中村(cun)思路(lu)上,有著(zhu)本質的差別。如果緊盯腳下、眼(yan)前(qian)需要對(dui)付的“臟亂(luan)(luan)差”,只(zhi)是鏟(chan)除了(le)事,搬遷了(le)事,那么城(cheng)中村(cun)的人可以在(zai)另一個城(cheng)市(shi)角(jiao)落、另一個城(cheng)中村(cun)聚集,看(kan)似不(bu)再的亂(luan)(luan)象又將(jiang)死灰復燃。
“治(zhi)城(cheng)”無全局觀,是治(zhi)標,而非治(zhi)本。“城(cheng)中村是發展中形成的(de)(de)問(wen)題(ti),要讓居住于此(ci)的(de)(de)人們跟市民一樣享受到城(cheng)市發展的(de)(de)成果。”城(cheng)鄉建(jian)設專家、西安(an)交通大學教(jiao)授楊(yang)東(dong)朗說。
如今,北(bei)京不少城(cheng)中村(cun)的(de)村(cun)民(min)被安置、能上樓,村(cun)集體土地(di)上可試點(dian)(dian)建(jian)設租賃住房;農民(min)變市民(min)成股東,轉(zhuan)型搞起(qi)物業服務(wu)經濟。“可城(cheng)中村(cun)不僅居住著(zhu)原來的(de)村(cun)民(min),更多的(de)是流動著(zhu)的(de)外(wai)來人口。”一位(wei)長期關注流動人口的(de)社會學(xue)者指出,城(cheng)中村(cun)治(zhi)理(li)從“治(zhi)城(cheng)”轉(zhuan)向“治(zhi)人”,重點(dian)(dian)應(ying)關注、關心外(wai)來人口和低收入人群。(記者 張超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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