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1990年3月,阿克蘇各族干部群眾在柯柯牙參加義務植樹大會戰。馬戰峰攝

柯柯牙今貌。資料圖片
依馬(ma)木·麥麥提打起了退(tui)堂鼓。
這位塔里(li)木(mu)大學林(lin)學教師和阿克蘇一(yi)中校(xiao)(xiao)長(chang)已談妥調(diao)動(dong)事宜,一(yi)來準備在(zai)學校(xiao)(xiao)3000畝果園里(li)大展身手,二來可(ke)以回(hui)到城區(qu)(qu)與家(jia)人團(tuan)聚(ju)。在(zai)從烏(wu)魯木(mu)齊(qi)出差回(hui)來的路上,他(ta)被聞風而至的老同學——阿克蘇地區(qu)(qu)林(lin)業(ye)處(chu)副處(chu)長(chang)艾斯(si)卡爾·卡斯(si)木(mu)逮個正著,一(yi)陣(zhen)“忽悠(you)”,他(ta)來到剛成立的柯(ke)柯(ke)牙林(lin)管站,出任(ren)站長(chang)。
第一次實(shi)地(di)考察,面(mian)對(dui)溝(gou)壑縱橫、寸草不生的(de)柯柯牙,依(yi)馬(ma)木(mu)·麥(mai)麥(mai)提就(jiu)心生絕(jue)望。在跨過(guo)一個深溝(gou)時,由于浮土松軟,他(ta)猝不及防地(di)陷了下去,差點受傷。
驚魂未定(ding)的依馬木·麥(mai)麥(mai)提向地(di)委副秘書(shu)長、柯(ke)(ke)柯(ke)(ke)牙綠化工程常務副總指揮何俊英遞(di)交了(le)辭(ci)呈:“您看,我(wo)原來在明亮寬敞的大(da)學(xue)課堂教課,干凈體面,受(shou)人尊敬。在這兒,說不定(ding)得(de)把命給送了(le)!還是讓我(wo)去(qu)阿克蘇一(yi)中吧。”
“首先,你(ni)是(shi)一位(wei)優秀的(de)共產黨員,更重要的(de),地委非(fei)常(chang)看(kan)重你(ni)身(shen)上的(de)專(zhuan)業素養(yang),相信你(ni)一定能在柯柯牙綠化中發(fa)揮出最大的(de)作用!”何俊(jun)英,這(zhe)位(wei)跟隨王震將軍部隊入疆的(de)老(lao)兵,做(zuo)起思(si)想(xiang)工作也(ye)不遑多(duo)讓(rang),“不要害怕,只管干,放心,地委和指揮部會全力(li)支持,做(zuo)你(ni)的(de)后盾(dun)!依馬木(mu)同志(zhi),還是(shi)回家再(zai)考(kao)慮考(kao)慮?”
一夜輾轉反側,翌日清晨,背(bei)上(shang)一口袋馕,這位土生土長的阿克蘇(su)人,再次出現在(zai)了柯柯牙植樹工(gong)地(di)上(shang)。
這(zhe)一待,就是30年(nian)。
地處塔克(ke)拉瑪干沙漠北(bei)緣的(de)阿克(ke)蘇地區,生(sheng)態環境脆弱。上世紀80年(nian)代(dai),阿克(ke)蘇每年(nian)沙塵天氣將近(jin)(jin)100天,居民們一(yi)年(nian)當中有(you)近(jin)(jin)1/4的(de)時間在沙塵中度(du)過。更要命的(de)是(shi),沙漠離城區只(zhi)有(you)6公里,還在以(yi)每年(nian)5米的(de)速度(du)逼近(jin)(jin)。
1986年,地(di)委下定決心(xin),在風沙(sha)(sha)策源地(di)柯(ke)柯(ke)牙(ya)啟動綠(lv)化工程。30多年來,克服重重困難,先后組織近(jin)210萬人次,進(jin)行37次綠(lv)化造林(lin)大會戰,筑起了一條(tiao)集生(sheng)態(tai)林(lin)、經濟林(lin)于一體的防(fang)風治沙(sha)(sha)“綠(lv)色(se)長城”。亙古荒原、風沙(sha)(sha)之源,變成了生(sheng)態(tai)屏障(zhang)、綠(lv)洲果園。
從往(wang)昔“漫卷狂(kuang)風蝕春色,迷夢黃沙掩碧空”,到如(ru)今“風拂(fu)楊柳千頃綠,水潤桃杏萬(wan)園紅”,已累(lei)計(ji)造林(lin)115.3萬(wan)畝的(de)(de)柯柯牙,以30余年的(de)(de)堅(jian)持告訴人們:功成不(bu)必在我(wo),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(yin)山。
遠去的黃色
“別處的春風是綠色帶著花香,阿克蘇的春風卻是黃色夾著風沙”
3月(yue)的阿克(ke)蘇(su),依然春寒料峭(qiao)。
正值早高峰(feng),路(lu)(lu)上,車輛(liang)川流不息;路(lu)(lu)旁,金絲垂(chui)柳(liu)正待吐新(xin)芽,趕時髦(mao)的(de)姑娘,已經(jing)換(huan)上了應季新(xin)裝。行(xing)走(zou)在(zai)塔北路(lu)(lu)街頭,市民丁長榮不禁向記者感慨:“過(guo)去(qu)的(de)春天,可不敢就這(zhe)樣(yang)出門啊!”
“記(ji)得(de)那會,風(feng)(feng)(feng)(feng)一(yi)來,沙(sha)借(jie)風(feng)(feng)(feng)(feng)勢,風(feng)(feng)(feng)(feng)借(jie)沙(sha)威(wei),整個城市頓(dun)時(shi)變得(de)昏天(tian)黑地,一(yi)米開外,人們(men)都無法看清對(dui)方。白天(tian)在屋里都要點燈,不戴(dai)口(kou)罩、頭巾就無法出(chu)門。家家戶戶最繁重的家務活(huo)就是洗衣(yi)(yi)服,三桶水都洗不干(gan)凈一(yi)件襯衣(yi)(yi)。”風(feng)(feng)(feng)(feng)沙(sha)的威(wei)力(li),丁(ding)長榮記(ji)憶猶新,“有一(yi)回,我和(he)幾個小伙伴(ban)騎(qi)著(zhu)自(zi)行車(che)出(chu)去玩。騎(qi)到塔(ta)北路(lu)時(shi),突然刮(gua)起風(feng)(feng)(feng)(feng)來,鋪天(tian)蓋(gai)地的沙(sha)子就過來了。我們(men)根本睜不開眼,全被風(feng)(feng)(feng)(feng)吹倒了,等(deng)爬(pa)起來時(shi),好不容易(yi)才找到自(zi)行車(che)。”
另一(yi)場令丁長榮一(yi)直心有余(yu)悸的風沙,也(ye)是在(zai)3月。
“那時(shi)我剛(gang)參加(jia)工作(zuo),正從(cong)城區開車(che)往溫宿縣(xian)方向走。快(kuai)出城時(shi)風(feng)沙(sha)(sha)起來(lai)了,立(li)時(shi)就把我開的(de)油罐車(che)的(de)篷(peng)布掀翻,車(che)也沒法開了,只(zhi)好停在(zai)路(lu)旁等風(feng)小點(dian)再走。”在(zai)風(feng)沙(sha)(sha)里,汽(qi)車(che)猶如暴風(feng)雨中海(hai)上的(de)一(yi)(yi)葉扁舟,任憑(ping)擺布。盡管車(che)窗玻璃全搖起來(lai)了,沙(sha)(sha)子還是(shi)一(yi)(yi)捧一(yi)(yi)捧地往駕駛(shi)室里鉆,后來(lai)沙(sha)(sha)子混合著(zhu)小石頭把擋(dang)風(feng)玻璃打碎了,丁長榮(rong)只(zhi)好用衣服蒙住頭。上了路(lu),他發現(xian)行駛(shi)在(zai)路(lu)上的(de)汽(qi)車(che),幾乎(hu)都(dou)是(shi)紅色和灰白(bai)色。原來(lai),風(feng)沙(sha)(sha)把汽(qi)車(che)油漆(qi)全都(dou)刮掉了,裸露出鐵皮的(de)原色。
對于(yu)老(lao)阿(a)克蘇人來說,類似這(zhe)樣的場景,已記不清有多(duo)少(shao)回了。那時的他們只能皺著眉頭苦笑:“別處的春風是綠色(se)帶著花香,阿(a)克蘇的春風卻是黃(huang)色(se)夾著風沙。”
追(zhui)根溯源,風沙雖起(qi)始(shi)于塔克拉瑪干大沙漠,但真正影響城(cheng)區(qu)和溫宿縣(xian)人民生活(huo)的,卻主要(yao)來自柯柯牙。
柯柯牙,位于(yu)阿克(ke)蘇(su)城(cheng)區東北(bei)部(bu),這片大荒原維吾爾(er)語意為“青(qing)色懸(xuan)崖”,卻和青(qing)色毫(hao)無關系。
年復一年的(de)風(feng)沙撲咬,這里土壤瘠(ji)薄,溝(gou)壑(he)縱橫,就(jiu)像狼群(qun)啃噬后的(de)骨骸殘(can)肢。
想要在柯(ke)柯(ke)牙(ya)綠化(hua)固沙,可不是(shi)單(dan)單(dan)種樹這么簡單(dan)。
《溫宿縣志》記載(zai),清(qing)朝末年,當地貴(gui)族想在這里廣(guang)植(zhi)花木,營建夏(xia)宮。為此專門從吐(tu)魯番聘請了(le)工(gong)匠,前來開鑿坎兒井、穿引(yin)地下(xia)水,耗資甚巨卻效(xiao)果不彰,只遺留下(xia)幾處(chu)殘破(po)的(de)坎兒井。
民國(guo)時期,地方官員也(ye)曾(ceng)嘗(chang)試在柯(ke)柯(ke)牙墾(ken)荒造林,動用了(le)大量人力物力,也(ye)沒(mei)種活幾棵樹,后來也(ye)只好宣(xuan)告失敗,春天(tian)種植的樹木被曬(shai)成了(le)秋天(tian)的干柴。
“年(nian)(nian)年(nian)(nian)植(zhi)樹年(nian)(nian)年(nian)(nian)荒,年(nian)(nian)年(nian)(nian)植(zhi)樹老地方。”這(zhe)是當(dang)時在阿克蘇流行的(de)一個順口溜(liu)。
難(nan)道(dao)伴著風沙生(sheng)活,是阿克蘇人(ren)難(nan)以擺脫的宿命?
難忘的灰色
“如果有人去堵風口,不要說柯柯牙能種樹,就是塔克拉瑪干大沙漠也能變江南”
會議開崩了。
何俊英抓(zhua)起(qi)電話直撥地委書記(ji)、綠化工程總指揮頡富平的辦(ban)公室(shi),沒有(you)人接。他(ta)把快燃(ran)盡的煙頭猛吸一口,甩(shuai)進煙灰(hui)缸(gang),大步走(zou)出門來(lai)。
“地委!”何俊(jun)英拉開(kai)車門(men)。
小車攜沙卷(juan)塵而去(qu)。
這是1986年6月的一個下(xia)午,地(di)區交通處辦公樓(lou)二樓(lou)會(hui)議室,柯(ke)柯(ke)牙(ya)綠(lv)化工程(cheng)指揮部(bu)正在這里召開會(hui)議。
會(hui)上,何俊英拋(pao)出一個(ge)方案:秋季在柯柯牙(ya)三毛以西(xi)區域種植(zhi)3000畝防風林。
大家都愣住了。
“這(zhe)怎么可(ke)能?”第一個跳起來(lai)發言的(de),是(shi)林業處處長(chang)畢可(ke)顯,“要知道(dao)這(zhe)里是(shi)風(feng)口,一過(guo)深秋,西(xi)北風(feng)就(jiu)挾著(zhu)寒(han)流長(chang)驅直入(ru),樹(shu)苗種下(xia)還(huan)等不(bu)及喘(chuan)口氣,就(jiu)會被(bei)風(feng)吹倒、吹干。3000畝(mu)的(de)樹(shu)苗難不(bu)成當柴燒(shao)?!”
“我們面(mian)對的(de)是重鹽堿(jian)土壤(rang)。別看上面(mian)是浮土,里面(mian)都(dou)板結了,光平整土地、開挖樹(shu)坑都(dou)將(jiang)耗時(shi)費力、事倍功半(ban)。要我看,前景不容(rong)樂(le)觀(guan)。”另一位干部(bu)附和道(dao)。
“老(lao)畢(bi)的(de)擔憂,不無(wu)道理。不過,我(wo)看(kan)還(huan)是可以一試(shi)的(de)。”河管處工程建設科科長(chang)閆(yan)長(chang)庚扭頭望向坐在窗(chuang)邊的(de)畢(bi)可顯(xian),往下說道,“這片區域是沙(sha)質土,相對來說鹽(yan)堿度要(yao)輕一些。這里(li)離大(da)渠近(jin),柯(ke)柯(ke)牙渠容水量能通過改造提升,從而提供(gong)穩(wen)定(ding)的(de)灌(guan)溉供(gong)水。至于3000畝推土整地任務,我(wo)們保(bao)證按時完(wan)成。”
“放空炮!敢情種樹的是(shi)俺們(men),又不(bu)是(shi)你們(men)河管處。”畢可顯漲(zhang)紅了臉,“如果(guo)有人去堵風口(kou),不(bu)要說柯柯牙(ya)能種樹,就(jiu)是(shi)塔克拉瑪干大(da)沙漠也能變江南。”
……
地委大院。
何俊(jun)英(ying)推開辦公室門,頡富平從寫字臺上(shang)抬起頭來(lai),笑微微地等著他的(de)回話。
“老畢有(you)顧慮,成活率(lv)沒法保證。”
“要對付三毛以(yi)西的風口氣候,必須找到苗木抗風的技術措施。這回就是逼也得(de)逼著(zhu)他騎(qi)虎上山,拿出辦法來!”
頡富(fu)平沉吟(yin)片刻,起身(shen)將(jiang)案上文(wen)件疊(die)好。
“走!”
“去哪(na)兒(er)?”何俊英一(yi)看手表,時針指向晚上(shang)8點。
“去工地找(zhao)老(lao)畢,他一定在那里。”
“天藍、地綠、水凈,是阿克蘇各族人民的(de)迫切愿望。”當(dang)記者從阿克蘇出發,來(lai)到兩(liang)千里之外的(de)烏魯木(mu)齊(qi)談及柯柯牙(ya)一期工程時,年逾八(ba)旬的(de)頡(jie)富平(ping)聲音有些顫(zhan)抖,“無論多(duo)難,硬(ying)著頭皮也得上!”當(dang)年來(lai)到阿克蘇上任,他(ta)下(xia)的(de)第一個決心,就是要帶領(ling)干部(bu)群(qun)眾啃下(xia)這(zhe)塊硬(ying)骨頭。
太陽西(xi)斜,束(shu)束(shu)余暉映射在(zai)柯(ke)柯(ke)牙荒原上,呈現出亙古不變(bian)的灰(hui)色(se)。
畢可顯蹲在地(di)上(shang),抓起(qi)(qi)一(yi)把土(tu)放進手(shou)掌(zhang),食指在掌(zhang)心間(jian)(jian)輕輕地(di)撥拉,捏起(qi)(qi)一(yi)撮土(tu)放上(shang)舌(she)尖。片刻,他皺起(qi)(qi)眉頭,抖開(kai)手(shou)指,任由薄土(tu)從(cong)指縫間(jian)(jian)流(liu)下。沙質土(tu)瘠(ji)薄如此,不能保水保肥,何況還有利(li)刀般的西北風,小樹苗怎(zen)能招(zhao)架得住?
“除(chu)了土壤、水源,最怕的還是這氣候。我(wo)倒是想做風神爺,可玉皇(huang)大帝也沒有封我(wo)。”
“從(cong)第一步的(de)(de)勘探到第一批試驗性樹苗的(de)(de)成活,多少(shao)個日日夜夜,咱們都這樣過來了。”頡富(fu)平拍(pai)拍(pai)畢可顯的(de)(de)肩膀,“我看,明天,你就去氣(qi)象局查閱風口的(de)(de)氣(qi)象資料。”
接下來的一(yi)個多月(yue),除(chu)了(le)泡(pao)在氣(qi)象局(ju),畢可(ke)顯就領著幾個技術員起(qi)早貪(tan)黑(hei),在3000畝土(tu)地上橫(heng)來豎(shu)往,一(yi)個水壺,幾塊饃(mo)饃(mo),先后取回了(le)58個土(tu)壤剖面做精(jing)細的理(li)化分析。
有了精確的(de)科學數據和開溝種樹的(de)避(bi)風方法,如同醫術精湛的(de)老中(zhong)醫切準了脈,哪個地塊(kuai)種什么樹,水與(yu)肥(fei)料的(de)配比是多(duo)少,一項項具體實施(shi)方案(an)在(zai)畢可(ke)顯腦海里漸漸成(cheng)形。
不遠處,推土機(ji)、挖掘機(ji)、打埂(geng)機(ji),晝夜(ye)不停地(di)(di)轟鳴喧囂(xiao)。擴建水渠(qu)、開(kai)溝平地(di)(di)、灌水壓堿,閆長庚(geng)與河管處的同志們夜(ye)以繼日地(di)(di)輾轉在不同的工地(di)(di)上。飛揚的灰土下,大地(di)(di)的肌膚被切開(kai),一道(dao)道(dao)深(shen)溝散發出陣(zhen)陣(zhen)熱氣。
接下來,得看依馬(ma)木(mu)·麥麥提的了(le)。
夢中的綠色
“這3000畝防風林就是沉甸甸的責任,如果樹苗在我手上死了……”
“轟隆(long)隆(long)……”一陣接一陣的炮(pao)聲,在曠(kuang)野中(zhong)無遮無攔,四(si)處回蕩。
硝煙(yan)和灰(hui)塵(chen)還未散去(qu)(qu),技術員們(men)便急忙跑上前去(qu)(qu)查看(kan)。被(bei)炸藥炸開(kai)的地方,只有臉盆(pen)大小,爆破員氣得直跺腳。
“老何,照這(zhe)樣下(xia)去,不要(yao)說(shuo)十月份種(zhong)樹,就是明(ming)年(nian)開(kai)春也沒戲。”依馬木·麥(mai)麥(mai)提抓起腳邊的碎石塊,狠狠地朝(chao)“臉盆口(kou)子”砸去。
一(yi)(yi)個月(yue)前,在(zai)完成了1000畝推土(tu)(tu)(tu)(tu)平整任務后,工程(cheng)進(jin)展(zhan)不(bu)動了。柯柯牙的(de)土(tu)(tu)(tu)(tu)地,上面(mian)薄薄一(yi)(yi)層浮土(tu)(tu)(tu)(tu),下(xia)(xia)面(mian)就是堅如磐石的(de)板結土(tu)(tu)(tu)(tu)層。4臺推土(tu)(tu)(tu)(tu)機全趴下(xia)(xia)了,推土(tu)(tu)(tu)(tu)機手(shou)們一(yi)(yi)個個筋疲(pi)力盡。承(cheng)包(bao)隊(dui)長一(yi)(yi)算(suan)賬,不(bu)僅無法按(an)期(qi)完工,還(huan)將(jiang)血本無歸。他(ta)找到指揮(hui)部,提出要退承(cheng)包(bao)合同。
心(xin)知肚明的何俊英賠上笑(xiao)臉,提(ti)出將(jiang)原來每畝(mu)100元的承包(bao)(bao)費提(ti)高到150元,承包(bao)(bao)隊長的頭還是(shi)搖(yao)得撥浪鼓似的。最后,直到他拉(la)長了臉,提(ti)出中途毀約的一方要承擔法(fa)律后果時,承包(bao)(bao)隊長才(cai)悻悻地走了。
兩天后(hou),工地上人馬一空,承包(bao)隊金(jin)蟬脫殼,只殘(can)留幾根圓木和一攤攤黑乎(hu)(hu)乎(hu)(hu)的(de)油漬。刨開的(de)半拉(la)地塊,齜(zi)牙咧嘴地獰(ning)笑。
依馬(ma)木·麥(mai)麥(mai)提急得(de)吃不(bu)(bu)下飯,睡不(bu)(bu)著(zhu)覺,右邊臉頰由于牙床上火腫成了一個大圓茄。這天(tian),他來到趴窩的推土機旁(pang),前(qian)后左右仔細察(cha)看(kan),從地里(li)撿(jian)起塊鏟刀斷(duan)片,把它(ta)安(an)接在斷(duan)痕上比劃(hua),隨后,他取下刀片,用力(li)鍥(qie)進土中,變換不(bu)(bu)同的角(jiao)度撬(qiao)著(zhu)。
“有了!”
依馬木·麥麥提喊來技術員,抓著刀片解(jie)釋(shi)道:“受力面(mian)積(ji)越小(xiao),壓(ya)強越大。可以根據這(zhe)個(ge)原理(li)改(gai)造推土機上的(de)鏟刀、焊接鋼齒!”說(shuo)到這(zhe)里,他(ta)興奮起來,嘿(hei)嘿(hei)一樂,笑紋還沒綻開,又(you)急忙(mang)抿緊嘴唇,鮮(xian)紅的(de)血已然從(cong)裂(lie)口中迸了出(chu)來。
工地上(shang),炮聲漸(jian)漸(jian)稀疏。人們從車上(shang)卸下發電機、焊接機、焊條和鋼尺。
傍(bang)晚,最(zui)后一朵(duo)焊花閃滅,第一批(pi)推土機的(de)鏟(chan)刀(dao)改造完畢,機手小黃(huang)拉(la)開駕駛門就(jiu)要往上跳。
“小伙子們,先回去美(mei)美(mei)地(di)吃上(shang)一碗牛肉面,再(zai)好(hao)(hao)好(hao)(hao)睡上(shang)一覺。”依馬木·麥麥提向小黃招招手,“明天有(you)你(ni)們干的時候(hou)!”
金秋時節。近萬名義務植樹大(da)軍,踏著晨霧開進了柯(ke)柯(ke)牙。
阿克蘇棉紡織廠的工人(ren)們(men)來了(le),一天下來,一個(ge)個(ge)都成了(le)“土人(ren)”;
上高中(zhong)的(de)女學生,手上磨出了血泡,疼(teng)得直想(xiang)哭,可(ke)看(kan)看(kan)周圍干(gan)得熱火朝天的(de)人們(men),她們(men)強忍著淚(lei)水,墊上手絹又干(gan)了起來(lai);
新疆生產建設兵團農一師剛(gang)入職的職工,直接開上了(le)植樹(shu)現(xian)場(chang)……
樹,栽起來了,考驗(yan)還在后頭(tou)。
要保證(zheng)成活率,澆水、施肥、管護,一刻都不能松懈。依(yi)馬木(mu)·麥麥提和手下3個(ge)技術員,4個(ge)人(ren)8條腿,就像紡織機上編(bian)織經緯的梭(suo)子,從核心腹地到角角落落,每(mei)天都得走(zou)上二三十(shi)公里。
累了,就在地窩子里瞇一會(hui),還得不時盯(ding)著(zhu)水渠,水少了,樹苗喊渴(ke);水多了,又(you)怕沖(chong)垮渠道。
餓了,就從布袋里拿出一個馕(nang)(nang),離家3天,馕(nang)(nang)已經(jing)硬得(de)咬不動了,往水(shui)渠(qu)里泡上十來分(fen)鐘,一咬,軟(ruan)硬倒是合適,就是留下半口沙子。
32年后,在阿克(ke)蘇(su)地委(wei)大院家中,面對記者的感慨,滿頭(tou)銀發的依(yi)馬(ma)木(mu)·麥(mai)麥(mai)提只是(shi)淡淡地說道:“這3000畝防風林就是(shi)沉甸(dian)(dian)甸(dian)(dian)的責(ze)任(ren),如(ru)果樹苗在我(wo)手上死(si)了(le)(le),豈不(bu)是(shi)辜負了(le)(le)上萬名參加(jia)義(yi)務植(zhi)樹阿克(ke)蘇(su)人(ren)的心意?”
那一(yi)年的(de)10月23日(ri),已經好幾個星期沒著(zhu)家(jia)的(de)依馬(ma)木·麥(mai)麥(mai)提(ti),出現在了家(jia)門口(kou)。只見他(ta)頭發(fa)蒙著(zhu)塵土(tu),胡(hu)子拉碴,衣服上(shang)留著(zhu)幾處剮破,褲筒挽到小腿(tui)肚,上(shang)面(mian)沾滿泥巴和雜草。一(yi)雙發(fa)黑發(fa)黃(huang)的(de)白球鞋已經濕透(tou),早沒了往(wang)昔(xi)知(zhi)識分子的(de)奕奕風采。
家里(li)養的狗不住地朝著他狂吠。不一會兒,媳婦從屋里(li)走(zou)了出來,端詳了許久,才半(ban)是責怪半(ban)是心疼(teng)地打趣道:“同志,您(nin)找誰呀(ya)?”
他沒有讓(rang)阿(a)克(ke)蘇人失望(wang)。
第二年(nian)秋天,亙古荒原上一(yi)派綠(lv)意(yi),柯柯牙工(gong)程一(yi)期種植(zhi)的35.8萬余(yu)株各類樹木,存活率達到85%以上。棗樹當年(nian)便結了(le)(le)棗,一(yi)筐筐紅棗被送到了(le)(le)參加(jia)義務植(zhi)樹造林的干部職工(gong)家里(li),他們品嘗(chang)到了(le)(le)自己的勞(lao)動果實。
收獲的成色
久久為功,阿克蘇的蘋果更紅了
不過,要征服面積上百(bai)萬畝的柯(ke)柯(ke)牙,光靠林管站的七八(ba)條槍(qiang)顯然(ran)不夠。
繼(ji)任(ren)地委書記、柯柯牙綠化工程(cheng)總指揮康(kang)克(ke)儉動起了腦(nao)筋:阿克(ke)蘇水土光熱資源得天獨厚,種(zhong)出(chu)的(de)水果(guo)遠近聞名,有了一(yi)期工程(cheng)防護林打下的(de)基礎,如(ru)果(guo)能(neng)將(jiang)土地承包出(chu)去,種(zhong)上果(guo)樹,既能(neng)擴大(da)綠化面積,又能(neng)帶(dai)動群眾致富(fu),豈不一(yi)舉兩得?
帶著“防(fang)護林(lin)(lin)(lin)每畝補貼15元,經濟(ji)林(lin)(lin)(lin)不繳租金不繳水費(fei),林(lin)(lin)(lin)管站免費(fei)提(ti)供技術指導(dao)”的(de)政(zheng)策,依馬木(mu)·麥麥提(ti)從天(tian)山(shan)林(lin)(lin)(lin)場(chang)、實驗(yan)林(lin)(lin)(lin)場(chang)、佳木(mu)臺林(lin)(lin)(lin)場(chang)前后招徠(lai)了(le)200多戶承包戶。
“來(lai)之前,我首先一(yi)個(ge)一(yi)個(ge)帶他們體檢,柯(ke)柯(ke)牙的(de)(de)(de)環境注定了吃苦(ku)是長期的(de)(de)(de),沒有(you)(you)好身板可不行。其次,最好是夫妻檔,有(you)(you)了家庭,生(sheng)活更有(you)(you)保障,才能長期扎根。”依馬木·麥麥提透露自己的(de)(de)(de)“篩(shai)選標準”。
今(jin)年56歲的(de)張新洪(hong),原先在阿瓦提(ti)縣農場(chang)種植棉花(hua),每到采摘時節(jie),這個身高一米七八(ba)的(de)壯漢(han),每天累得腰(yao)都(dou)直(zhi)不起來,“想法很簡單(dan),只(zhi)要不摘棉花(hua)就行了(le)”。
誰知(zhi),種(zhong)果(guo)樹(shu)一點(dian)也(ye)不比摘棉花輕松(song)。
“桃三(san)杏四(si)梨五年,想(xiang)吃(chi)蘋果等七年,棗樹當年就換錢。”這是當地(di)農科人員流(liu)傳(chuan)的(de)一句順口(kou)溜(liu),林管站給張新洪(hong)選擇的(de),恰恰是鼎鼎有名,但掛(gua)果周(zhou)期較長的(de)阿克蘇(su)“冰糖心”蘋果。
第(di)一年(nian),凍土(tu)太厚,死了(le);第(di)二年(nian),肥料不對(dui),沒(mei)活;第(di)三年(nian)倒是開(kai)了(le)滿樹花,一陣沙塵(chen)把(ba)蜜蜂(feng)趕跑(pao),愣(leng)是沒(mei)結出果(guo)。
“你們不(bu)是說一畝果園十畝田嗎?現在咋說?!”張(zhang)新洪繃不(bu)住了。
依馬(ma)木·麥麥提滿身塵土(tu)地(di)站在田埂上(shang),弓著(zhu)腰研究著(zhu)蘋果樹,兩眼(yan)通紅,一言不發(fa)。
第五(wu)年,蘋(pin)果樹上掛滿(man)了果實,樂呵得張(zhang)新(xin)洪(hong)天天在承包地里精心(xin)照料(liao)。不料(liao),就要采摘(zhai)前的一個下午,一場20分(fen)鐘的冰雹,讓一年的努力付諸東流,張(zhang)新(xin)洪(hong)心(xin)疼得整晚(wan)睡(shui)不著覺。
張(zhang)新(xin)洪的(de)遭遇(yu)并不是孤例,幾年(nian)下來(lai),選擇退出的(de)承包(bao)戶不在少數。肝(gan)火旺(wang)盛而(er)又性格倔強的(de)張(zhang)新(xin)洪選擇了咬牙堅持。
第七年,蘋(pin)果終獲豐收。
阿(a)克蘇市民漸漸發現,柯柯牙(ya),除(chu)了春夏的綠色(se)(se),在(zai)秋季,也會(hui)變成一片紅色(se)(se)。
此后的(de)(de)歲月里,紅(hong)彤彤的(de)(de)蘋果與紅(hong)棗(zao)供著孩子(zi)念完了(le)大學,供著張(zhang)(zhang)新(xin)洪(hong)(hong)一家(jia)人(ren)住進了(le)城區寬敞的(de)(de)新(xin)房。愛惜地摩挲(suo)著自(zi)己(ji)種活的(de)(de)第(di)一棵(ke)蘋果樹,張(zhang)(zhang)新(xin)洪(hong)(hong)告訴記者,經過精(jing)心管(guan)護,這(zhe)批果樹還能有約20年的(de)(de)出果期,而自(zi)家(jia)的(de)(de)農家(jia)樂與采摘園,也將(jiang)在今(jin)年清明節(jie)小長假(jia)開業。
2017年,阿克蘇地區果品總產(chan)量達(da)221.5萬噸,產(chan)值130.8億元(yuan),農(nong)民林果純收(shou)入4529元(yuan),占(zhan)農(nong)民人均純收(shou)入的三成。
“柯柯牙綠化(hua)工(gong)程(cheng),選擇了生態效(xiao)益(yi)(yi)與經濟效(xiao)益(yi)(yi)相結合的(de)路徑。”在(zai)(zai)地區林(lin)業局黨委(wei)書記、副局長夏宏偉看來(lai),柯柯牙的(de)果樹,在(zai)(zai)綠化(hua)治沙(sha)的(de)同時,已成為阿克蘇(su)農民增(zeng)收致(zhi)富的(de)“搖錢樹”“幸(xing)福果”,而這,又(you)吸(xi)引更多(duo)企業和承(cheng)包(bao)戶(hu)來(lai)到柯柯牙。
以柯(ke)柯(ke)牙為起點,30多年來,阿克蘇7任(ren)地委(wei)書記(ji)和領導班子薪火相傳(chuan),一(yi)張(zhang)藍圖繪(hui)到底,一(yi)任(ren)接著一(yi)任(ren)干,阿克蘇的生態建(jian)設不斷(duan)向縱深推進(jin)。
如今,阿克蘇全地區林地總面積達1383.98萬畝(mu),國土(tu)森林覆蓋率(lv)從1977年的3.35%提(ti)高到6.8%,城市綠化覆蓋率(lv)達45.2%。沙塵天氣明顯(xian)減(jian)少(shao)。
新疆維吾(wu)爾(er)自(zi)治(zhi)區政協副(fu)主席、阿克(ke)蘇(su)地委書記竇(dou)萬(wan)貴(gui)向記者表示,賡續(xu)“自(zi)力(li)更(geng)生(sheng)、團結奮斗、艱苦創業、無私奉獻”的柯柯牙精神(shen),推進阿克(ke)蘇(su)河(he)、渭(wei)干(gan)河(he)兩個百萬(wan)畝生(sheng)態林建設工程,阿克(ke)蘇(su)要把“生(sheng)態環(huan)保(bao)、宜(yi)居宜(yi)業”打(da)造(zao)為(wei)核心競爭優(you)勢。
一邊(bian)是(shi)僅土地出讓金就達十幾億元(yuan)的(de)房(fang)地產(chan)項目,一邊(bian)是(shi)需要投入7億元(yuan)的(de)森林(lin)公園,如(ru)何選擇?
“要給(gei)市民(min)留下生(sheng)態休閑空(kong)間!”2017年8月,阿(a)克蘇地(di)區領(ling)導班子(zi)幾(ji)經權衡,與原(yuan)先開發(fa)商協商解除了協議。在這塊距離阿(a)克蘇城區正(zheng)北3公里(li)的(de)黃(huang)金寶(bao)地(di)上,一片(pian)片(pian)來自全(quan)球各地(di)不同種(zhong)類(lei)的(de)樹木正(zheng)在落地(di)生(sheng)根。
今年6月,森林公園將向市民(min)開放(fang),與同(tong)期推進的多浪河濕地公園一道,成為阿克(ke)蘇城區新的“綠肺”。(記(ji)者 郭舒然 阿爾達克(ke)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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