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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原標題：下金蛋的村莊

　　距離主持人李詠在《非常6+1》砸碎第(di)一顆(ke)象征好運的(de)金蛋，轉眼(yan)過去15年了(le)。

　　如今(jin)的(de)(de)中國，每天大概有40萬(wan)人(ren)，砸碎(sui)一(yi)枚(mei)(mei)售價一(yi)兩元(yuan)的(de)(de)石膏蛋，抽一(yi)次獎(jiang)，求一(yi)遭(zao)好運。有母親一(yi)口氣買了100枚(mei)(mei)蛋，孩子(zi)考一(yi)次滿(man)分砸一(yi)顆(ke)，里(li)面藏著小玩具。南方一(yi)些小城，金蛋開(kai)始被(bei)塞進老(lao)人(ren)的(de)(de)墓里(li)——“蛋”意味來世，金蛋寓意飛黃騰達(da)。

　　很少人知(zhi)道，這些(xie)蛋(dan)八成來自同一個村，它(ta)們為(wei)山東臨沂一座名為(wei)水湖的村莊帶來了真正(zheng)的好(hao)運氣。

　　在(zai)水湖村，金(jin)蛋是絕對(dui)的(de)主角。金(jin)蛋的(de)巨幅(fu)海報掛(gua)(gua)在(zai)村口，村委會辦(ban)公(gong)樓的(de)屋頂掛(gua)(gua)上了“電商(shang)服務中心”的(de)招牌，辦(ban)公(gong)室(shi)墻(qiang)外貼滿了“互聯網+”的(de)海報。路邊、屋頂、每(mei)家每(mei)戶的(de)院(yuan)子(zi)里(li)，鋪滿了上漆后晾(liang)干的(de)蛋。午(wu)后陽(yang)光(guang)漸烈，它(ta)們映射(she)出耀眼的(de)光(guang)。

　　這些(xie)光隱(yin)藏著財富(fu)：水(shui)湖村約2600口人，2200多人從事金蛋產業(ye)。平(ping)均每天有200多輛重型(xing)卡車轟鳴(ming)著駛進村莊，運走30多萬枚金蛋，一(yi)年過億枚的銷量帶來近(jin)3億元的產值。

　　村里一(yi)(yi)對兄弟分(fen)別壟斷(duan)了北京和上(shang)海(hai)超(chao)過70%的市場(chang)，他(ta)(ta)們篤定地告訴(su)記(ji)者(zhe)，北京每(mei)天有1500顆(ke)金蛋(dan)被(bei)砸(za)碎，上(shang)海(hai)還(huan)要再多一(yi)(yi)倍。他(ta)(ta)們從未去過北京，卻能根據金蛋(dan)的銷路推測出北京朝陽(yang)商業繁華，海(hai)淀的店規模偏小，大興布滿倉(cang)庫工廠(chang)，因為那(nei)里全(quan)是批發。

　　村(cun)民以樸素的(de)(de)方式和(he)中(zhong)國耀(yao)眼的(de)(de)城市產(chan)生連(lian)接(jie)——過(guo)去(qu)一(yi)年，市民每砸碎(sui)一(yi)顆金蛋(dan)，就有(you)一(yi)至二成純利(li)落進村(cun)民的(de)(de)口(kou)袋(dai)。

　　鮮(xian)有人(ren)在乎的幾毛(mao)錢，正構成了水湖村(cun)好運的源泉。

　　孫允兵廠中，一位年近70歲的老人正在忙于生產

　　“我是不是走錯到鎮上了”

　　水湖(hu)村寬(kuan)闊的主路(lu)直通著高速，很多人(ren)家門前掛著“電商扶貧(pin)示范戶”的牌子，屋外停著小轎(jiao)車(che)。過路(lu)的司(si)機很茫然：“我是不是走錯到鎮上了？”

　　可(ke)是鼻子提(ti)醒路人，自己(ji)沒有(you)(you)(you)走錯，空(kong)氣里金(jin)蛋(dan)漆的(de)酸味(wei)兒，正(zheng)是獨屬(shu)于水(shui)湖(hu)村好運的(de)味(wei)道。開(kai)金(jin)蛋(dan)作(zuo)坊的(de)小(xiao)兩口在路邊手忙腳亂地(di)裝箱，孩子抱著金(jin)蛋(dan)在地(di)上(shang)滾著玩(wan)。水(shui)湖(hu)村有(you)(you)(you)7家金(jin)蛋(dan)加工(gong)(gong)廠(chang)，近(jin)百家設有(you)(you)(you)網店的(de)作(zuo)坊。另外千余(yu)人為代加工(gong)(gong)散戶(hu)，為網店供貨。

　　56歲的(de)(de)孫允兵(bing)把(ba)加工(gong)廠開(kai)在村里地勢(shi)略高的(de)(de)地方。作為水(shui)湖(hu)村金蛋生意的(de)(de)“鼻(bi)祖”，他望著柏油馬路，時常涌出激情作詩一首，發(fa)布(bu)在自(zi)己的(de)(de)博(bo)客上。

　　在他身(shen)后，幾十個(ge)工人把石膏漿倒(dao)進橢圓的金(jin)蛋模子，先搖勻定型，干(gan)后敲開模子，用鋒利(li)的小刀刮掉蛋坯粗糙(cao)的毛邊，再往上澆金(jin)漆(qi)。

　　上(shang)世(shi)紀(ji)八十(shi)年代(dai)，孫允兵騎(qi)著自行車去(qu)學校門口(kou)賣石(shi)膏像(xiang)。一(yi)(yi)只玩具狗賣五毛，一(yi)(yi)天下來，一(yi)(yi)籃子零錢，大概(gai)六(liu)七十(shi)塊。2006年，客戶給了一(yi)(yi)筆上(shang)萬枚(mei)金蛋的生意。孫允兵沒經驗，賠了一(yi)(yi)萬多塊錢。

　　轉機發生于(yu)一根網線。孫允兵讀大學的兒子回(hui)家，給家里通上網，把(ba)父(fu)親賣(mai)不出(chu)去(qu)的幾千枚金蛋掛(gua)在(zai)免費(fei)的商務(wu)信息(xi)網站上。孫允兵只(zhi)記得，那時一個月的網費(fei)要40塊，他心疼得不行(xing)。

　　在當(dang)時的(de)(de)村(cun)(cun)(cun)民眼里(li)，金蛋比不上土地，不值錢，只是一(yi)廂(xiang)情愿的(de)(de)易(yi)碎的(de)(de)夢。如今(jin)水(shui)湖村(cun)(cun)(cun)小樓林立的(de)(de)生活區(qu)，當(dang)年大半都是荒地，村(cun)(cun)(cun)民每(mei)天扛(kang)著鋤頭“修(xiu)地球”。村(cun)(cun)(cun)里(li)的(de)(de)婆媳會因為幾塊錢吵架，從家里(li)吵到(dao)村(cun)(cun)(cun)口，再(zai)撕打到(dao)村(cun)(cun)(cun)部(bu)。孫允兵一(yi)年丟(diu)了兩輛(liang)摩托車，它們(men)被村(cun)(cun)(cun)里(li)的(de)(de)窮困戶偷去，當(dang)廢鐵賣了。

　　他的老相識王全福(fu)，1998年(nian)下地干(gan)活(huo)時被拖拉機壓斷了(le)腿。幾年(nian)后，40多歲的妻子突發腦溢血(xue)去世(shi)，兒子又出車(che)禍，湊了(le)40多萬元，還是沒搶(qiang)救過來(lai)。最后連兒媳，也(ye)在改嫁一年(nian)后難產(chan)身亡。

　　“這個村沒什么能(neng)做，看不(bu)到(dao)希望的(de)。”王(wang)全福被逼上(shang)絕(jue)路，為(wei)搶救兒子欠下了(le)30多萬元。可他腿不(bu)行，村里唯一的(de)活(huo)路是開小賣(mai)鋪，幾十幾百塊地(di)(di)還債。他成(cheng)天(tian)坐在小鋪里發愣，第一次意識到(dao)供養了(le)祖先幾千年的(de)土(tu)地(di)(di)已經無法再提供依靠，好幾次想到(dao)了(le)自殺。

　　也正是在(zai)2006年這(zhe)一(yi)年，每天有900萬名城(cheng)市(shi)居民點擊使用淘寶網。中國第(di)(di)一(yi)個“淘寶村(cun)”，徐州(zhou)市(shi)東風村(cun)剛萌芽，賣出了自家(jia)的第(di)(di)一(yi)件(jian)(jian)商品——一(yi)件(jian)(jian)仿(fang)制宜家(jia)的家(jia)具。

　　水湖也(ye)在這(zhe)一(yi)年迎(ying)來了(le)大(da)事(shi)：通上了(le)網絡。

　　鋪滿工廠大院的金蛋在陽光下極為耀眼

　　“生意好做，一顆蛋平均賺四五塊”

　　孫允(yun)兵體(ti)會到了網(wang)絡的神(shen)奇(qi)：南(nan)方一(yi)(yi)家(jia)(jia)皮鞋集團在全國促銷抽獎，一(yi)(yi)口(kou)氣訂了幾萬塊的貨。成本(ben)1塊多的金(jin)蛋(dan)(dan)，一(yi)(yi)家(jia)(jia)財(cai)大氣粗的國企直接(jie)報價13塊，“生意好做，一(yi)(yi)顆蛋(dan)(dan)平均賺四五塊。”

　　鄰居還在(zai)田(tian)里刨食，孫允兵已經熟(shu)悉了(le)網絡上(shang)的規矩。作為村里同輩中稀缺的高中生，他(ta)很快(kuai)學會了(le)打(da)字，除(chu)了(le)做生意(yi)，還在(zai)博客上(shang)繼續(xu)寫詩。

　　網(wang)絡的魅(mei)力(li)很快(kuai)全方位擊穿了他(ta)(ta)，“很多人來看(kan)我的詩(shi)(shi)。還(huan)有聯想(xiang)輸入，不再(zai)擔心(xin)忘字。”他(ta)(ta)在三四(si)家文學網(wang)站(zhan)上(shang)注冊了賬(zhang)號，第一次收(shou)到仰慕詩(shi)(shi)人的回信(xin)時，手忍不住(zhu)顫抖。一位大學教授為他(ta)(ta)的詩(shi)(shi)譜了曲，他(ta)(ta)高興了好幾天，最后也沒有回復，覺(jue)得“自己(ji)根本高攀不上(shang)”。

　　被網(wang)絡推著(zhu)走(zou)顯得順其(qi)自然。2009年(nian)(nian)，免(mian)費信(xin)息(xi)網(wang)站不再走(zou)俏，他(ta)就去搜索網(wang)站為金蛋競價(jia)排名，一(yi)(yi)(yi)次點擊幾(ji)毛(mao)錢(qian)，五(wu)六千(qian)塊錢(qian)幾(ji)天就沒了。循著(zhu)廣(guang)告(gao)打電(dian)話的(de)(de)(de)人不少，可真正下(xia)單的(de)(de)(de)沒幾(ji)個。過了將近一(yi)(yi)(yi)年(nian)(nian)，一(yi)(yi)(yi)位做(zuo)生意(yi)的(de)(de)(de)朋友(you)告(gao)訴他(ta)，如今流行的(de)(de)(de)是“電(dian)子商務”，他(ta)才(cai)第一(yi)(yi)(yi)次聽說了“淘寶”。

　　金蛋帶來了(le)真金白銀。孫允兵(bing)稱自(zi)己賺了(le)上(shang)百萬元(yuan)，生(sheng)活倒沒什么變化。生(sheng)意(yi)最好的幾年里，他認定自(zi)己最得意(yi)的事，反(fan)而(er)是管(guan)理一個7000多(duo)人“大中(zhong)華(hua)文學(xue)”博客圈，和作家們(men)聊天(tian)。

　　直到今天，他仍和媳(xi)婦擠在廠(chang)(chang)里5平方米的傳達室，屋里一(yi)張(zhang)炕，爛(lan)木桌(zhuo)上(shang)擺著(zhu)臺舊電(dian)視機(ji)。每天上(shang)午，他和媳(xi)婦踩著(zhu)凳子，把金(jin)粉一(yi)股腦兒倒進兩米多高的攪拌(ban)機(ji)，彌蕩起滿屋金(jin)色(se)塵(chen)埃。金(jin)漆在機(ji)器里一(yi)圈圈旋轉，涌(yong)出刺鼻的金(jin)色(se)巖(yan)漿。這是金(jin)蛋廠(chang)(chang)壓箱(xiang)底的手藝。

　　下午，他開車(che)，把近百(bai)箱金蛋送(song)到臨(lin)沂的物(wu)流市場，夜里9點(dian)才(cai)回來。順著(zhu)高速(su)公路(lu)，他的金蛋會(hui)遠至西藏、海南和(he)香港(gang)等(deng)地。

　　“2013年下半年，出(chu)現十(shi)幾戶做(zuo)金蛋(dan)。2014年就上(shang)百戶了。”隨著(zhu)孫允兵投(tou)入百萬(wan)，擴建廠(chang)房(fang)，全村的熱情被(bei)點燃。

　　有人2013年建(jian)廠，次(ci)年換了三(san)輛(liang)車(che)，第(di)一輛(liang)是奇瑞QQ，第(di)二輛(liang)是本(ben)田(tian)，第(di)三(san)輛(liang)成了奔馳。

　　縣上(shang)和(he)鎮里的領導開始頻繁來視察，村里通(tong)了柏(bo)油馬(ma)路，路兩旁豎起(qi)了嶄新的路燈。

　　2017年，全國淘(tao)寶村激增至(zhi)2118個，水湖村是其中一員(yuan)。

　　街道邊晾曬的金(jin)蛋(dan)一年(nian)比(bi)一年(nian)多，各家各戶都忙活(huo)做金(jin)蛋(dan)，很少串門游蕩(dang)，婆媳(xi)吵架的場景(jing)不見(jian)了，村民沒空再(zai)趕鎮(zhen)集，村里因此開起了5個超市。

　　短(duan)短(duan)幾(ji)年(nian)間，村(cun)支書孫寶臣被(bei)變化沖懵了頭。他既為村(cun)里的(de)形勢高興(xing)，也(ye)哀嘆集(ji)體秩序的(de)消解。他說(shuo)鄰村(cun)的(de)廣場(chang)舞隊有幾(ji)十(shi)個(ge)婆(po)娘，水湖村(cun)只(zhi)有十(shi)幾(ji)人(ren)，稀(xi)稀(xi)拉(la)拉(la)的(de)。村(cun)里的(de)紅(hong)白酒(jiu)宴(yan)也(ye)不再(zai)熱(re)鬧，很多人(ren)交個(ge)份子錢，忙(mang)著賺(zhuan)錢，連面都不露。

　　2015年，省里(li)來人視(shi)察工作，孫寶(bao)臣在村里(li)開(kai)出60元日薪外加午飯的(de)(de)價碼，招30個清潔工，無人應答。從那時(shi)起(qi)，他隱約意(yi)識到，過去維持村莊運行的(de)(de)準(zhun)則——權力和(he)情誼(yi)，即(ji)將被金(jin)錢(qian)代替(ti)。

　　“沒錢，幸福不了”

　　“沒錢，幸(xing)福不了。”金蛋和(he)網絡構成的(de)大(da)潮席卷水湖，曾經(jing)的(de)殘疾低(di)保戶王全(quan)福成功(gong)踏上了潮頭。如今，他被稱(cheng)作(zuo)“鄉鎮企業家”“慈善模范”，手下雇(gu)傭著(zhu)26個殘疾人。

　　數據顯示，2017年，至少(shao)有400個淘寶村(cun)，坐落在(zai)省(sheng)級及(ji)國(guo)家級貧困縣。在(zai)這些(xie)村(cun)子里，每開設(she)一(yi)個活(huo)躍網店(dian)，將帶(dai)來2.8個工作機會。截至2016年8月底(di)，淘寶村(cun)在(zai)全國(guo)創造的就(jiu)業機會超過84萬個。

　　王全福(fu)在2014年(nian)籌措(cuo)了(le)15萬元，建金蛋廠(chang)，一口(kou)氣開了(le)8個淘寶店。金蛋也(ye)確(que)實帶來了(le)好(hao)運(yun)：半年(nian)過(guo)去(qu)，他(ta)(ta)就(jiu)還(huan)清了(le)欠款(kuan)。他(ta)(ta)形容“每天(tian)賺1萬多的感(gan)覺就(jiu)像天(tian)上(shang)撒錢(qian)”，王全福(fu)很(hen)快退了(le)低保，買(mai)了(le)車(che)。他(ta)(ta)的廠(chang)子(zi)迎(ying)接了(le)好(hao)多領導的視察，自己成了(le)縣里(li)的政協委員。

　　如(ru)今，王全福把縣政協委員(yuan)的合影(ying)打(da)印成巨幅(fu)照(zhao)片，擺在(zai)辦公(gong)室(shi)顯(xian)眼(yan)的地(di)方。他說，他一(yi)個月(yue)能凈賺六七萬(wan)元，廠里光(guang)網店客(ke)服就有六七個，其(qi)中一(yi)個30歲(sui)的小伙子，去年領到了16萬(wan)元的薪水。

　　幾百(bai)米之外，孫允兵(bing)工(gong)廠(chang)的大門(men)上黏著破舊的白紙(zhi)，明碼標價寫著工(gong)錢(qian)：15厘米高的金(jin)(jin)蛋(dan)白胚(pei)2毛(mao)2一個，20厘米的3毛(mao)5；為一個金(jin)(jin)蛋(dan)上漆，工(gong)錢(qian)7分。他廠(chang)里的工(gong)人(ren)大多(duo)是五(wu)六十(shi)歲的老人(ren)，這些人(ren)沒力氣開作(zuo)坊，又不會銷售，每天做(zuo)二三(san)百(bai)個金(jin)(jin)蛋(dan)，一個月能收(shou)入(ru)兩三(san)千元。

　　50歲的韓玉(yu)紅是其中一(yi)員。和記者聊天時，她(ta)依舊不停地把石膏漿灌(guan)進模(mo)具(ju)，雙手(shou)在外拍打，將它們(men)攤勻。為了效率，她(ta)拒絕帶手(shou)套，泥漿糊遍整(zheng)只手(shou)，滲進指甲縫里(li)，每晚用(yong)洗衣粉才能搓(cuo)掉。

　　這個(ge)手腳麻利的(de)女(nv)人(ren)每天能做(zuo)400個(ge)金蛋(dan)，或者七八十個(ge)“小黃(huang)人(ren)”的(de)石膏像。當(dang)然，她并不(bu)知道那(nei)些大眼睛的(de)怪物是什么(me)東(dong)西，也不(bu)清楚(chu)怪物肚子上印(yin)的(de)“happy”何意。她甚至一個(ge)金蛋(dan)都沒砸過。

　　韓玉(yu)(yu)紅憂愁的(de)(de)是種地“越來越賤”了(le)：一畝(mu)玉(yu)(yu)米地，一年收(shou)成800塊(kuai)，刨(bao)去300塊(kuai)的(de)(de)農(nong)業化肥，減去種地和收(shou)糧的(de)(de)人(ren)工，幾(ji)乎(hu)要賠錢。她(ta)的(de)(de)快樂幾(ji)乎(hu)都(dou)來自于金(jin)蛋廠：今年訂(ding)單(dan)多，她(ta)的(de)(de)收(shou)入又能(neng)高些；媒體來采訪，有(you)漂亮的(de)(de)主(zhu)持，還有(you)一撥人(ren)帶(dai)了(le)無人(ren)機，逗得她(ta)咧嘴笑。

　　在僅有(you)的好運氣外，她(ta)要承擔家庭全部(bu)的重擔。她(ta)愛人原本做搬運，每個月能(neng)賺3000多元(yuan)。今年(nian)10月，丈(zhang)夫從(cong)貨(huo)車(che)斗里摔了出來，直接送進醫院做開顱手術，從(cong)此(ci)失去勞(lao)動能(neng)力。雇丈(zhang)夫的老板賠了3萬塊(kuai)，再(zai)沒出現過。

　　如(ru)今，她(ta)(ta)的愛人有氣無力地坐(zuo)在(zai)旁邊，偶爾幫她(ta)(ta)提壺(hu)水，攪拌下石(shi)膏。他們(men)上高三(san)的兒子低聲說，晚飯(fan)錢只能吃一個饅頭，晚自習餓了就睡覺。至于上大(da)學的女兒，“實在(zai)供不起(qi)”，全靠她(ta)(ta)男(nan)朋(peng)友供養(yang)了。

　　她唯一的愿(yuan)望，是(shi)“記者給俺老板(ban)好好宣傳(chuan)下”，能讓廠(chang)子更(geng)(geng)紅火，收入更(geng)(geng)高(gao)。

　　很難說(shuo)(shuo)金蛋令水湖(hu)的(de)村民普遍致富(fu)，但毫無疑問，它(ta)是門(men)兜(dou)底的(de)產業(ye)。孫允兵廠里一對老兩口(kou)，70多歲了，剛(gang)開(kai)始說(shuo)(shuo)每天賺個三五十塊元作零(ling)花，笑(xiao)瞇(mi)瞇(mi)的(de)。打開(kai)話匣子后就開(kai)始哭，說(shuo)(shuo)外孫得了絕癥(zheng)，在北京花了40萬(wan)元，家其實已經(jing)垮了。鄰(lin)村一位(wei)大嬸遭(zao)遇車(che)禍(huo)，丈夫當(dang)場死亡，她的(de)腿也成了殘疾。如今靠著做(zuo)金蛋，也能活下去。

　　“村里年輕人回來了八成”

　　金蛋給了(le)村里的窮苦人希望，也照亮了(le)新面(mian)孔，比如返鄉(xiang)的年輕人。

　　一(yi)位30多歲的(de)中年男(nan)人從上海回到水湖村，不(bu)(bu)再(zai)打(da)工，建了(le)家庭作坊(fang)，專做(zuo)敲金蛋(dan)的(de)小木錘。在(zai)不(bu)(bu)到20平方米的(de)小院(yuan)里，他一(yi)天削上萬塊木頭，做(zuo)五(wu)千個木錘，賺(zhuan)二三百塊，并不(bu)(bu)比(bi)滬漂時收入高。好處(chu)在(zai)于能照看兩個不(bu)(bu)到5歲的(de)孩子(zi)。在(zai)大城市聽新聞，他總覺(jue)得“留守兒童”是在(zai)罵人。

　　類似的人(ren)不在(zai)少數。孫寶臣說，“村里(li)年輕人(ren)回來(lai)了八成。”

　　金(jin)(jin)蛋(dan)帶回年輕(qing)人，年輕(qing)人則帶回比金(jin)(jin)蛋(dan)更加(jia)光鮮的東西。比如茶館(guan)、初中輔導班、庭院里種滿(man)竹子的“度假村”，以及名(ming)字都(dou)叫“金(jin)(jin)品秀”的SPA會館(guan)。

　　金蛋讓這(zhe)個(ge)村子(zi)年(nian)(nian)年(nian)(nian)換新顏：村里的(de)(de)小學新添(tian)了設(she)(she)施。三座幼兒園都重新裝修(xiu)，它們被(bei)300多個(ge)孩子(zi)塞得滿滿當當，除了本(ben)村的(de)(de)娃(wa)，鄰村的(de)(de)打工(gong)者也把孩子(zi)送來。開了十幾年(nian)(nian)的(de)(de)小吃攤也換了門臉，設(she)(she)了包間，更上了“大酒店(dian)”的(de)(de)名(ming)號。

　　孫允兵的(de)兒媳婦是(shi)這(zhe)幾(ji)年回鄉(xiang)的(de)年輕人(ren)。如今，她幫公公照看網(wang)店。當客服幾(ji)年，她覺得自(zi)己被(bei)綁在了(le)網(wang)絡上——眼睛在電腦和手機兩個屏幕間來回切換，生意卻越來越難(nan)做。有(you)人(ren)說物流不送(song)貨上門(men)，距離太遠，要退貨，結果她退了(le)錢(qian)，客人(ren)又(you)把貨領走了(le)。

　　年輕人(ren)的(de)(de)歸來帶來了活力(li)，也帶來競爭。從互聯網的(de)(de)頂端直至底(di)端，變(bian)化是永(yong)恒的(de)(de)主題。一度遙遙領先(xian)的(de)(de)孫(sun)允兵(bing)已被拋下，他(ta)家(jia)的(de)(de)價格比(bi)年輕人(ren)的(de)(de)店(dian)鋪高，客服的(de)(de)反(fan)應(ying)比(bi)人(ren)家(jia)的(de)(de)慢(man)。很多店(dian)鋪的(de)(de)銷量是他(ta)家(jia)的(de)(de)兩倍(bei)甚至更(geng)多。這讓他(ta)忍不住感覺(jue)，自己(ji)已經老了。

　　他沉(chen)著臉(lian)說，2013年后，村里競爭激烈，人心(xin)漸變(bian)，“學(xue)會了(le)背叛。”一(yi)個(ge)(ge)不(bu)(bu)生產，只經銷的后生一(yi)度和孫允(yun)兵(bing)雇的代加(jia)工戶(hu)串通(tong)，不(bu)(bu)僅劫了(le)一(yi)批他預定的金蛋，還從(cong)廠(chang)里偷原料。后來(lai)，又(you)有村鄰跑(pao)到他廠(chang)里，美名其曰“學(xue)習”，拍(pai)一(yi)頓照片(pian)(pian)。不(bu)(bu)出一(yi)個(ge)(ge)小時(shi)，老客戶(hu)發來(lai)圖片(pian)(pian)，說有廠(chang)商報(bao)價比他便宜，質(zhi)量也不(bu)(bu)差。孫允(yun)兵(bing)一(yi)看，正是(shi)鄰居剛在他家拍(pai)的照片(pian)(pian)，差點氣懵過去。

　　從此，孫允兵的廠(chang)子(zi)(zi)定(ding)下一(yi)個(ge)規矩，本(ben)村(cun)那些只搞(gao)網絡銷(xiao)售的“二道販子(zi)(zi)”，不和他們(men)合(he)作。

　　金蛋(dan)帶(dai)來的(de)輝(hui)煌一度屬于(yu)孫(sun)允兵們(men)，但最終(zhong)是年輕人的(de)。比(bi)如(ru)畢(bi)(bi)業剛兩年的(de)孫(sun)振國(guo)，讀大專(zhuan)時就在宿舍里開(kai)淘寶店，一邊打游戲，一邊幫爸媽賣金蛋(dan)，每天能賺好幾百。畢(bi)(bi)業時找不(bu)到(dao)工作，回鄉(xiang)的(de)他(ta)沒想到(dao)，一個石膏做的(de)玩意(yi)兒能換來真金白銀，買上轎車和縣城的(de)房子(zi)。

　　如(ru)今，他(ta)掌控著(zhu)水湖村(cun)金(jin)蛋(dan)(dan)銷(xiao)量(liang)最高的(de)(de)網店(dian)，一天(tian)賣2萬多個蛋(dan)(dan)，差不多是(shi)孫(sun)允(yun)兵家銷(xiao)量(liang)的(de)(de)4倍(bei)，站在(zai)了金(jin)蛋(dan)(dan)圈的(de)(de)最頂端。比起(qi)那(nei)些造廠房、雇(gu)員工(gong)的(de)(de)前輩(bei)，他(ta)顯得輕松。家里只生產(chan)少量(liang)金(jin)蛋(dan)(dan)，其余全靠代(dai)工(gong)戶們送貨(huo)(huo)。至(zhi)于售(shou)貨(huo)(huo)的(de)(de)電腦，就擺在(zai)他(ta)和妻子還掛著(zhu)紅窗簾，貼(tie)著(zhu)喜字(zi)的(de)(de)婚房里。

　　在(zai)他面前(qian)，老一輩人操(cao)縱互聯網的(de)手段顯(xian)得生疏，經營理(li)念也保守得要命。爸(ba)媽一度只想搞生產，他氣得搖頭，說“銷(xiao)售才是賺(zhuan)錢的(de)生意”。

　　新(xin)與(yu)舊的(de)交替中，老(lao)人(ren)漸(jian)感(gan)外界的(de)沖擊。有的(de)老(lao)人(ren)六十多(duo)歲，照著教材(cai)，一(yi)步(bu)步(bu)開(kai)起了網店，不會用拼音打字，就用手機的(de)手寫輸(shu)入，“一(yi)字字地蹦”。有的(de)老(lao)人(ren)實在(zai)不開(kai)竅，但至少要(yao)學會支付寶和微信。

　　去年(nian)，王全福也把老舊的手(shou)機(ji)換成了3000多塊的智(zhi)能機(ji)。他說過去守在(zai)電腦前，如今(jin)躺在(zai)家里的炕上，看(kan)手(shou)機(ji)就(jiu)行。

　　他幾年(nian)前裝修了自家的老房(fang)子，鋪上瓷磚，裝上6臺電腦，“整得和(he)辦(ban)公室一(yi)樣。”如(ru)今客(ke)服們就在家里辦(ban)公，穿著拖鞋走來走去。

　　孫振國家有一個(ge)客服，初中畢(bi)業，每個(ge)月發3000多元工(gong)資。小伙子曾在(zai)(zai)(zai)養雞場(chang)殺(sha)過雞，還在(zai)(zai)(zai)磚廠燒(shao)過窯。他(ta)如今喝著可樂，帶著絨線(xian)帽，每天在(zai)(zai)(zai)電腦前坐十個(ge)小時，手指噼里(li)啪啦敲個(ge)不(bu)停，偶爾(er)猛(meng)搓下眼睛(jing)。他(ta)能瞬間報出幾千個(ge)縣鎮不(bu)同的物流價格，每天和1000多個(ge)顧客交(jiao)談，同時應(ying)付100多條未讀消息。村里(li)的老人(ren)為此嘖嘖稱奇。可在(zai)(zai)(zai)這個(ge)年輕人(ren)眼里(li)，這沒(mei)任何了(le)不(bu)起的。

　　“什么金蛋帶來好運氣，都是生意”

　　孫(sun)允兵最近修(xiu)貨車時(shi)摔進了地溝，磕傷了胸骨(gu)。加上天(tian)氣(qi)冷，吸進去的空氣(qi)涼，他(ta)只能終日捂著胸。

　　可讓他胸口(kou)更痛(tong)的(de)(de)是生意(yi)。2012年過去，孫允兵見證(zheng)著一枚金蛋的(de)(de)價格從5塊(kuai)(kuai)跌到3塊(kuai)(kuai)，再變成如(ru)今的(de)(de)1塊(kuai)(kuai)甚(shen)至(zhi)幾毛。他心疼廠里(li)的(de)(de)工(gong)(gong)人，可自(zi)己也(ye)只(zhi)能(neng)被(bei)大勢挾著走，把工(gong)(gong)價從1塊(kuai)(kuai)減到6毛，直(zhi)到現(xian)在(zai)的(de)(de)二三毛。水湖周邊(bian)的(de)(de)一些(xie)村(cun)鎮(zhen)這(zhe)幾年也(ye)加(jia)工(gong)(gong)金蛋，那里(li)的(de)(de)老(lao)頭老(lao)太一枚只(zhi)收1毛，一天賺30塊(kuai)(kuai)錢就(jiu)知足(zu)。

　　無形的壓(ya)力(li)籠(long)罩著他(ta)。20多歲的年(nian)(nian)輕后(hou)生，自家供(gong)不應(ying)求(qiu)，來他(ta)這借貨。人家出(chu)于好(hao)意(yi)，勸他(ta)多注意(yi)網店的生意(yi)，別(bie)總守著老客(ke)戶(hu)。孫允兵面子上(shang)掛不住，只(zhi)能連聲(sheng)寒暄，“你(ni)們年(nian)(nian)輕人確(que)實做得好(hao)。”

　　沒(mei)外人(ren)的時候，他才(cai)會(hui)喘一口長長的粗氣，說自(zi)己如(ru)今賣不過(guo)別人(ren)，心里挺難受(shou)。

　　他(ta)的(de)辦公(gong)室里，書架上堆著厚厚的(de)書，包括方方的(de)《落日》和《普(pu)希金詩(shi)選》。辦公(gong)桌上擺著一大摞宣紙，毛筆筆頭早已干得發硬。孫允(yun)兵坐在其間，說自己后悔(hui)，2013年就該(gai)撒手(shou)不(bu)干，現在能寫(xie)寫(xie)字，看看書。如(ru)今要對(dui)廠里工(gong)人負責，“想(xiang)走(zou)也走(zou)不(bu)了。”

　　砸開金蛋后(hou)，收獲的是(shi)好運，還(huan)是(shi)一地石膏渣(zha)，誰(shui)都說不(bu)準。一對50多(duo)(duo)歲的代加(jia)工戶夫婦抱(bao)怨說，如今兩(liang)個(ge)人(ren)忙活(huo)一個(ge)月，才賺1000多(duo)(duo)塊，連孩子(zi)都養(yang)不(bu)起。如果(guo)過幾個(ge)月還(huan)這(zhe)樣，他們就要回(hui)建筑工地上打工。

　　村民的(de)共(gong)識是，同村商戶出于競爭，過度壓價(jia)。從兩年(nian)前(qian)開始，生(sheng)意越(yue)來越(yue)難(nan)做。

　　談起這(zhe)點，孫寶臣格外憤(fen)怒。坐(zuo)在村委辦公室，他(ta)用手指戳(chuo)著(zhu)桌子吼道，“這(zhe)兩年也(ye)開會，商(shang)討價(jia)格。可就是有人不遵守，應該(gai)封殺(sha)他(ta)們！”當然，這(zhe)個威脅(xie)從未實際影響過任何人。

　　年輕人(ren)陳(chen)肖(xiao)輝基本(ben)壟(long)斷了(le)北京(jing)市場，有著相(xiang)對穩定的生意。他(ta)覺得，壓縮成本(ben)是當務之急。

　　在水湖，全自(zi)動(dong)金蛋機已經漸漸流行。這個售價約萬元的機器(qi)是(shi)個全自(zi)動(dong)的“大圓盤(pan)”，把(ba)金蛋模具套進去，機器(qi)能模仿人工的流程，注(zhu)入石(shi)膏(gao)，均勻搖晃(huang)，最后把(ba)模具拆開(kai)，滑(hua)出蛋坯。

　　“機器比人(ren)好用。”陳肖輝坦(tan)誠，一個20厘米尺寸的金蛋(dan)，機器能比人(ren)工(gong)(gong)省下一毛錢(qian)成本。一天賣5000枚，一個月就差出15000元的凈利。更何況，一臺機器日產1000多枚蛋(dan)，能頂四五個熟練工(gong)(gong)人(ren)。

　　陳肖輝(hui)家的(de)工廠(chang)已經慢(man)慢(man)裁(cai)員(yuan)，剩(sheng)下(xia)的(de)員(yuan)工只有十幾(ji)個。尤為殘酷的(de)是，被(bei)裁(cai)掉(diao)的(de)工人制蛋(dan)大多(duo)“又(you)快又(you)好”——他們越熟練，用(yong)的(de)石(shi)膏漿越少，攤出的(de)蛋(dan)坯越輕。一個標準(zhun)重7兩的(de)金蛋(dan)，有的(de)工人用(yong)4兩半石(shi)膏就能做好。他們直(zhi)至被(bei)辭退都不(bu)清楚，這樣的(de)蛋(dan)，運(yun)輸中容(rong)易碎，核算下(xia)來，反倒(dao)給老板帶來損(sun)失。

　　在陳肖輝(hui)的(de)(de)(de)設想(xiang)(xiang)里，不出(chu)兩年，那些不會網(wang)絡銷(xiao)售(shou)，只會代(dai)(dai)工(gong)的(de)(de)(de)中(zhong)老年加(jia)工(gong)戶，“基本都(dou)要被淘汰”。有(you)時(shi)，他會更加(jia)悲觀地(di)想(xiang)(xiang)，淘寶是(shi)否也(ye)在刻意地(di)集中(zhong)流量(liang)，培植大戶。類似的(de)(de)(de)念頭閃現，讓(rang)他心(xin)驚(jing)膽顫。自家2017年的(de)(de)(de)銷(xiao)量(liang)只有(you)2016年的(de)(de)(de)七成，更加(jia)劇了(le)恐(kong)慌(huang)。如(ru)果猜想(xiang)(xiang)成立，他和村(cun)里那些年邁(mai)的(de)(de)(de)加(jia)工(gong)戶無甚區別(bie)，一(yi)樣是(shi)時(shi)代(dai)(dai)的(de)(de)(de)棄兒。

　　金(jin)蛋轉眼間跌回成不值(zhi)錢的(de)石(shi)膏胚子，可能(neng)就是不遠的(de)事兒。陳肖輝的(de)邏輯簡單(dan)卻(que)強(qiang)大：以(yi)前(qian)人們在(zai)電腦上購物(wu)，二十幾(ji)寸的(de)大屏幕上，顧客的(de)視(shi)線最起碼容得下十幾(ji)家店，挑挑選(xuan)選(xuan)不一定青睞哪(na)家；可如今，大家都(dou)用(yong)手機，搜索結果(guo)，基本只看前(qian)面兩三個。

　　他(ta)經常遇到這類顧(gu)客，有(you)的(de)(de)人說想(xiang)只買(mai)半箱，還(huan)有(you)人提出，必須三(san)天內收到物(wu)流(liu)，“晚一(yi)分(fen)鐘都(dou)不(bu)行。”陳肖輝和他(ta)們拉扯(che)很久，生意還(huan)是談(tan)不(bu)成(cheng)(cheng)。這無疑構成(cheng)(cheng)了(le)惡性(xing)循環(huan)：顧(gu)客難以服(fu)務，小店(dian)不(bu)得不(bu)花(hua)費更多(duo)的(de)(de)客服(fu)溝通成(cheng)(cheng)本(ben)，承擔更高的(de)(de)差(cha)評壓力。

　　類似的(de)情況(kuang)，已經在很多淘(tao)寶(bao)(bao)村一(yi)(yi)次次上演。同在山東(dong)的(de)菏澤大集(ji)鎮(zhen)，憑(ping)著出(chu)售(shou)演出(chu)服，曾(ceng)被(bei)評為(wei)“中國淘(tao)寶(bao)(bao)鎮(zhen)”。可近(jin)兩年前去探訪的(de)記者發(fa)現，因為(wei)低(di)端重復的(de)激(ji)烈競(jing)爭，單件衣服的(de)利潤甚(shen)至跌至一(yi)(yi)元；有人投資十幾萬，兩年還(huan)沒有回(hui)本(ben)。這個曾(ceng)經將幼兒園命名(ming)為(wei)“中國淘(tao)寶(bao)(bao)鎮(zhen)中心幼兒園”，賓館取名(ming)作“淘(tao)寶(bao)(bao)賓館”的(de)鄉(xiang)鎮(zhen)，如今將還(huan)未完(wan)工的(de)“淘(tao)寶(bao)(bao)文化廣(guang)場”晾(liang)在一(yi)(yi)邊(bian)，商(shang)業街空(kong)置了大半(ban)。

　　另一(yi)座(zuo)遠(yuan)在浙江溫州(zhou)的淘寶村(cun)西岱，曾經名(ming)列全國首批20座(zuo)淘寶村(cun)。幾年(nian)過去(qu)，一(yi)件成本(ben)二(er)十多元的玩具木(mu)馬，如今售價已經壓至不足20元。很多開張的新店要先(xian)砸(za)下一(yi)二(er)十萬做賠本(ben)生意，將店鋪排名(ming)沖高后(hou)才能賺錢。

　　“什么‘金蛋帶(dai)來好(hao)運氣’，都(dou)是生意。”陳肖輝無奈地聳聳肩，笑了。互聯網的(de)浪潮把一(yi)部分人抬(tai)起來，再(zai)吞下去(qu)，類似的(de)故(gu)事也不是頭一(yi)次(ci)發生了。

　　“金蛋的生意，這輩子做不完，下輩子也做不完”

　　從數據上看，淘寶村(cun)依舊風(feng)光無限。單(dan)單(dan)2016年，中國的(de)淘寶村(cun)為(wei)4700萬(wan)人生(sheng)產了T恤，銷出了700多萬(wan)個背包，將面(mian)膜貼到了近300萬(wan)人的(de)臉上……

　　希望也依(yi)舊存(cun)在：中國的第一(yi)個淘寶村——徐州市東風村，在經歷了職業差(cha)評師惡意攻(gong)擊，利潤(run)率下(xia)跌等一(yi)系列(lie)風波(bo)后(hou)，開始推出自主設計(ji)，嘗試多品牌、多渠(qu)道經營(ying)。一(yi)座由政府扶持，占地1800畝(mu)的電商產業園也隨(sui)之拔(ba)地而(er)起(qi)。

　　僅(jin)看外表，水湖村依(yi)舊充滿欣欣向榮。個把月(yue)前，青島理工(gong)大學的教授來村里講(jiang)電(dian)商創業課。60多號村民擠在村大隊十(shi)幾平(ping)方米(mi)的電(dian)腦(nao)室里，爭搶(qiang)提問的人挺多。

　　村(cun)干(gan)部孫(sun)寶(bao)臣(chen)豪邁地表示，2018年(nian)，他要在村(cun)口立上18米高(gao)的巨型(xing)金(jin)蛋，上書“中(zhong)國模(mo)王金(jin)蛋村(cun)”。他還說自己的理想是把金(jin)蛋鋪在北(bei)上廣繁華的廣場，搞一場盛大的“砸蛋抽獎”，“第一名送100箱金(jin)蛋，第二名送80箱！”

　　一位店鋪(pu)銷量穩居全村前(qian)三的(de)(de)年(nian)(nian)輕(qing)人(ren)也握住了(le)希望。2017年(nian)(nian)，他(ta)向(xiang)日本賣出了(le)6000箱(xiang)金蛋。日本人(ren)在金蛋里塞上小玩具，擱在超市(shi)里賣給孩子。上個(ge)月，柬埔寨(zhai)大使(shi)館又(you)從(cong)他(ta)這兒(er)訂購(gou)了(le)10箱(xiang)規格不一的(de)(de)金蛋。這讓(rang)他(ta)開始思索外貿生意的(de)(de)可行性。

　　孫(sun)振國斬釘截(jie)鐵地安(an)慰那(nei)些不(bu)(bu)安(an)的朋友(you)，說新一年，銷(xiao)路會更好。他認為金蛋在南方(fang)已然流行，北方(fang)的市場(chang)遠沒有飽和(he)。這大概是(shi)這位新貴(gui)和(he)老領(ling)頭(tou)羊孫(sun)允兵為數不(bu)(bu)多的共識。后者(zhe)堅信(xin)，“金蛋的生意(yi)，這輩子做(zuo)(zuo)不(bu)(bu)完(wan)，下(xia)輩子也做(zuo)(zuo)不(bu)(bu)完(wan)。它就像氣球一樣，是(shi)節(jie)慶(qing)必備，祖(zu)傳手藝了。”

　　孫允兵已然(ran)(ran)看得(de)透(tou)徹(che)，“金蛋(dan)一敲(qiao)開，好運自然(ran)(ran)來”，其(qi)實(shi)是說(shuo)給商家聽的(de)。顧客砸(za)開一個(ge)幾毛錢的(de)金蛋(dan)，背后是商家一本(ben)萬利(li)的(de)收益。水湖村的(de)淘寶店主間流行一個(ge)說(shuo)法：實(shi)體經濟越(yue)不景氣，商家越(yue)需要促銷，村里的(de)生意就會越(yue)好。

　　孫允兵忍不住感慨(kai)，這12年，自己的好(hao)運氣來了(le)，又(you)走了(le)。他(ta)記得(de)剛開始那會兒，人們真把(ba)金(jin)蛋(dan)當寶貝。有(you)(you)的人訂貨，就要五六個(ge)，還要求砸(za)蛋(dan)后(hou)炸出(chu)氣球和金(jin)花。孫允兵看對方認真，還真用(yong)心設計。也有(you)(you)人收到(dao)金(jin)蛋(dan)，居然要使用(yong)說明書，緊張地(di)問(wen)他(ta)蛋(dan)殼沾了(le)灰怎(zen)么辦。說到(dao)這，孫允兵大笑。

　　他感謝金蛋，因為它學會了上(shang)網和打(da)字，感受到了時代的變化(hua)，這(zhe)讓他的生活依舊充滿詩意。

　　深夜(ye)，這(zhe)位老人會揣著(zhu)手機，趴在被窩里寫詩，等到想出滿意(yi)的(de)句子，寫詩 時平靜的(de)快樂，今讓他暫時忘(wang)掉(diao)金蛋(dan)。（記(ji)者 程盟超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