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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老人們相約去買菜。

老人們使用公筷夾菜的一頓尋常“自助餐”。均楊書源 攝

　　朱(zhu)榮林和(he)老伴登(deng)門取經那一天，恰好遇到張阿姨的抱(bao)團養老試住聯(lian)盟解散。

　　家(jia)在(zai)(zai)杭州(zhou)(zhou)的上海(hai)老人張阿姨是(shi)“先行者(zhe)”——她于2017年(nian)2月致電杭州(zhou)(zhou)當地(di)報社，自發在(zai)(zai)社會層面(mian)征集，要在(zai)(zai)杭州(zhou)(zhou)131平方米(mi)公寓里探(tan)索抱團養老。引發應征熱潮之(zhi)后，宣告“失敗”，兩位室友已(yi)陸續搬離她家(jia)。

　　78歲的中(zhong)學退(tui)休英語老(lao)師朱榮林卻沒(mei)被嚇退(tui)。2017年(nian)5月，他和(he)老(lao)伴王桂芬登報招募(mu)：要在自家位于(yu)杭(hang)州余杭(hang)區瓶(ping)窯鎮長(chang)命村的三層小別墅，與幾對60歲至70歲的老(lao)夫(fu)妻(qi)結伴養老(lao)。

　　短(duan)(duan)短(duan)(duan)數日，報名(ming)人數超過(guo)100對老夫妻。

　　2017年(nian)7月，6戶共(gong)11位(wei)老(lao)(lao)人(ren)入住(zhu)；半(ban)年(nian)之(zhi)后，入住(zhu)7戶共(gong)13位(wei)老(lao)(lao)人(ren)，其間(jian)有小幅人(ren)員流動。最(zui)新這(zhe)戶是2018年(nian)1月9日來的(de)(de)，66歲的(de)(de)退休電視(shi)編導蔣一純與妻(qi)子。戴著藏青(qing)貝雷帽、留著齊(qi)耳中短發的(de)(de)蔣一純說，要來開啟晚年(nian)生活的(de)(de)預備期。

　　采訪中(zhong)，所(suo)有老(lao)(lao)人(ren)都清(qing)晰記得入住的(de)(de)準確(que)日(ri)期(qi)，而所(suo)有老(lao)(lao)人(ren)在講述這里發生的(de)(de)故事(shi)時，也(ye)都將其融(rong)于看似波(bo)瀾不驚(jing)的(de)(de)生活之中(zhong)。

　　或許，正是這(zhe)(zhe)種不(bu)自知(zhi)的(de)(de)(de)平常心，才(cai)是一(yi)場(chang)自發抱團(tuan)養(yang)老(lao)(lao)(lao)的(de)(de)(de)階段(duan)性成(cheng)功標志。正如至今仍未(wei)放棄抱團(tuan)養(yang)老(lao)(lao)(lao)念頭(tou)的(de)(de)(de)張阿姨所言，這(zhe)(zhe)一(yi)次次抱團(tuan)養(yang)老(lao)(lao)(lao)實驗其實就是生活本身，成(cheng)敗不(bu)重要，重要的(de)(de)(de)是從中發現(xian)當下老(lao)(lao)(lao)齡化(hua)背景下，老(lao)(lao)(lao)年人在(zai)不(bu)同階段(duan)不(bu)同程(cheng)度的(de)(de)(de)養(yang)老(lao)(lao)(lao)需求(qiu)與(yu)真切心境。

　　選拔“考試”

　　蔣一純在半(ban)年里輾轉(zhuan)報名(ming)了好幾次。終(zhong)于(yu)盼來朱榮林的電話時(shi)，他就像是拔(ba)(ba)得某次選(xuan)拔(ba)(ba)考試的頭籌。

　　2018年元(yuan)旦后朱榮林(lin)打(da)來一個(ge)長達(da)20分鐘(zhong)的電(dian)話，告知：有人(ren)(ren)中途退出，所以(yi)請他和愛人(ren)(ren)“去聊聊”。

　　1月7日，蔣一純帶著愛人(ren)自(zi)駕前往。他(ta)決定把愛車作(zuo)為日后抱團養(yang)(yang)老隊伍的代步(bu)車。沒(mei)想到(dao)，進(jin)出別墅的小路狹窄，直到(dao)結伴養(yang)(yang)老的幾對夫(fu)妻紛紛跑(pao)下樓七(qi)手八腳(jiao)指揮，車才(cai)安穩駛入。

　　車開到一幢僻(pi)靜處的黃色小樓前(qian)。門(men)(men)前(qian)是小橋(qiao)流水，門(men)(men)內(nei)庭(ting)院(yuan)開闊，枇(pi)杷樹、柚子樹上(shang)(shang)隱綽可(ke)見繁(fan)密的果實。樹下是一方池(chi)塘(tang)，幾十(shi)尾金魚閃爍其(qi)中。小樓布局合(he)理，幾乎每層都有3間(jian)臥(wo)室及獨立衛生間(jian)。后(hou)院(yuan)一派喧鬧，20多只散養雞歡跑在小竹林里，看家小狗(gou)曬著太陽，兩畝(mu)菜(cai)地(di)上(shang)(shang)種滿本地(di)青菜(cai)……

　　這幢(chuang)歐式風(feng)格(ge)鄉間別墅(shu)本是朱榮林的兒子2010年所建(jian)婚房。小夫妻住了3年后(hou)，因為每天通勤之路遙遠(yuan)，決定回杭州市區(qu)居住，留下了老兩口和(he)別墅(shu)。

　　老夫妻在大得能聽見(jian)回(hui)聲的小(xiao)樓里，小(xiao)爭執不(bu)斷，吃飯也常拿(na)剩菜或速凍(dong)食品(pin)對付，一個禮拜(bai)里唯(wei)一能打起精神的時間，就是兒女周日回(hui)家的短暫下午。

　　老兩口(kou)(kou)還(huan)喜歡打麻將(jiang)，無(wu)奈湊不成(cheng)一桌(zhuo)，就(jiu)“跋(ba)涉(she)”到公路(lu)對面的自然村找牌友。可村莊又面臨拆遷，老兩口(kou)(kou)的愛好(hao)沒了著落(luo)。

　　2017年(nian)初，朱榮林攔著村長訴(su)說“大計”：房子(zi)大，想找(zhao)幾(ji)對老夫妻一起養老，麻將也能湊一桌。半(ban)年(nian)后，這句看似(si)拍腦門的話，成真了。

　　5月10日，別墅迎來第一批應征的候選人(ren)，共5對(dui)夫妻10位老人(ren)。

　　“考試”實際上就是聊(liao)天。王(wang)桂芬(fen)在退休(xiu)前(qian)是化工廠(chang)廠(chang)長，一(yi)頭干練的短卷(juan)發，面孔和善。她招呼人(ren)們談天說地，自己在一(yi)旁笑而不(bu)語，觀察(cha)他們的待人(ren)接物。

　　有人被淘汰了，原因顯而易見——王桂芬說，生活習(xi)(xi)慣特殊(shu)的(de)，不(bu)要(yao)，因為怕日(ri)后不(bu)好相(xiang)處(chu)；有抽煙(yan)習(xi)(xi)慣的(de)，不(bu)要(yao)，影響空氣質(zhi)量；以前當領導(dao)所以架子很大的(de)，更是(shi)不(bu)要(yao)。

　　選拔有“硬標準”。“年紀盡量(liang)不超過70歲，以保(bao)證(zheng)分擔家務時(shi)的安全和效(xiao)率(lv)，另外一(yi)般要(yao)求(qiu)夫妻兩人入住(zhu)。”王(wang)桂(gui)芬說。

　　還有(you)一些“私心”標準，沒擺到臺面上：優先考慮杭州人；盡(jin)量選擇獨生子(zi)女在外(wai)定居(ju)的夫妻。

　　王(wang)桂(gui)芬解釋，這(zhe)并非是戴著(zhu)有色(se)眼(yan)鏡選人，眼(yan)下回(hui)頭看，恰恰是抱團養(yang)老(lao)(lao)得以維(wei)持半年的(de)關鍵，“符合這(zhe)些標準的(de)老(lao)(lao)人，基本生(sheng)活習慣相近，養(yang)老(lao)(lao)心態也相似”。

　　至(zhi)于(yu)之前媒體報(bao)道的“會(hui)打(da)(da)麻將”標準，王桂芬笑(xiao)答(da)，那是玩(wan)笑(xiao)話，“即使(shi)是打(da)(da)麻將，也不為爭輸(shu)贏，還(huan)是為了在娛樂中(zhong)洞察人品”。

　　等到(dao)第一期抱團養老(lao)的(de)名單確(que)立，王桂芬(fen)請(qing)大家(jia)(jia)又到(dao)農家(jia)(jia)樂餐(can)廳一聚。老(lao)人們用(yong)杭州話談笑風生，無人提出異議(yi)，6戶家(jia)(jia)庭就此敲定。

　　老葉夫婦被安排在(zai)一(yi)樓朝南大間(jian)，因為(wei)細心的王(wang)桂芬在(zai)第一(yi)次“面(mian)試”時就留意到一(yi)處細節：老葉痛風發(fa)作，有(you)些一(yi)瘸一(yi)拐。

　　62歲的(de)金阿(a)姨和愛人(ren)老周(zhou)住2樓。起初二人(ren)并未獲得“面(mian)試”機會，因為老周(zhou)在報名時坦言妻子(zi)有點高血(xue)(xue)壓。金阿(a)姨找(zhao)到報社記者，反復解釋(shi)自己是“最(zui)輕的(de)高血(xue)(xue)壓，最(zui)嚴重時也(ye)只要吃半(ban)顆藥”，依舊(jiu)無果(guo)。他們(men)決定主動出擊(ji)，循著不多的(de)媒體線(xian)索(suo)(suo)，按(an)圖索(suo)(suo)驥找(zhao)了一(yi)周(zhou)，總算由當地送(song)煤氣的(de)工人(ren)帶路(lu)找(zhao)到別墅(shu)。金阿(a)姨將(jiang)心比(bi)心“自我(wo)推銷”，王桂芬面(mian)露笑意，拿出小本子(zi)請她(ta)留下聯系方(fang)式……

　　69歲的(de)荷花(hua)阿姨(yi)是被“破格”錄(lu)取(qu)的(de)。丈夫早在8年前去世，她整日(ri)泡在證券交易市場散戶室排(pai)解寂寞。為了通(tong)過報(bao)名，她填了兩(liang)個(ge)人(ren)的(de)名字，直(zhi)到碰(peng)面(mian)才吐(tu)露(lu)真相。王桂芬實在難以回絕，就騰出3樓朝南的(de)棋牌室，改造成臥室。

　　“共享”生活

　　入住養老別墅的(de)次日早上(shang)，蔣一純(chun)不到7點(dian)就起床了(le)，這對于(yu)他的(de)生(sheng)物鐘(zhong)是罕(han)見的(de)。到樓下時(shi)，習慣早起的(de)老葉已像往(wang)常一樣，把(ba)眾人的(de)粥和雞蛋煮得咕咕冒泡了(le)。

　　因(yin)為職業習(xi)慣，蔣一(yi)(yi)純常年都在凌晨(chen)兩三點(dian)入睡(shui)，一(yi)(yi)直睡(shui)到第二天(tian)上(shang)午10點(dian)左右，雖知對健(jian)康(kang)無(wu)益但改不(bu)過來。未曾(ceng)想，生物鐘(zhong)被自然(ran)而(er)然(ran)“扳了過來”。入住(zhu)第一(yi)(yi)晚，看著一(yi)(yi)片安靜的樓上(shang)樓下，他不(bu)到10點(dian)就進(jin)入夢鄉，醒來神(shen)清氣爽。

　　蔣一(yi)純入住(zhu)的是朝(chao)北小套房，開窗便是江(jiang)南農村遠山近竹的風光。報(bao)到(dao)時他隨身攜帶物(wu)中有(you)兩個文件夾，夾著(zhu)歌(ge)譜、自創(chuang)詩歌(ge)手稿、書法字帖(tie)。他想在此尋找一(yi)起在文件夾中挖掘(jue)樂趣的人。

　　早餐(can)后他(ta)踱步回三樓房間，本想對(dui)著窗(chuang)外練聲，卻聽見陽(yang)(yang)臺上隱約(yue)傳來練唱聲——原來住在(zai)對(dui)門的(de)老(lao)范和他(ta)一樣，也是美聲男中(zhong)音(yin)的(de)發燒(shao)友。蔣一純興沖沖捧(peng)著樂譜跑到陽(yang)(yang)臺，兩人齊聲開唱。

　　蔣一純說，這就(jiu)是自己來之前(qian)想象的“共享”生活。

　　這種經濟乃至生活理念的“共享”，在這場養老(lao)實驗中(zhong)隨處(chu)可見。

　　早在朱(zhu)榮(rong)林夫婦去張(zhang)阿姨家取經(jing)時，張(zhang)阿姨就(jiu)苦口婆心(xin)勸導：經(jing)濟上一(yi)定要(yao)有共享規則，所以擬協議很重(zhong)要(yao)。

　　別墅迎來第一批入住者時(shi)，老(lao)(lao)范提出頗(po)多(duo)中肯的(de)主張。王桂芬索(suo)性將協議的(de)起草權交(jiao)給老(lao)(lao)范，而老(lao)(lao)范所擬(ni)第一條就體現(xian)了對房東利(li)益(yi)的(de)尊重：“愛護房東家里建筑的(de)一切設(she)施設(she)備以及(ji)園(yuan)內的(de)園(yuan)林綠化，不得(de)損壞，保持室(shi)內整體環境的(de)整潔和衛生……”

　　更多“共享”理(li)念(nian)，來源于集體嘗試。比如，中(zhong)餐、晚餐現今都(dou)采取(qu)自助餐制，大家使用公(gong)筷和公(gong)勺將菜(cai)夾到自己的餐盤中(zhong)再用餐。這是最近的創新(xin)，用來預(yu)防(fang)不必要的病從口(kou)入。

　　每個人用餐(can)(can)頓數不同，伙(huo)食(shi)費(fei)如何計(ji)算(suan)(suan)？答案是“寫正(zheng)字”，早餐(can)(can)算(suan)(suan)一筆(bi)，中(zhong)、晚餐(can)(can)各算(suan)(suan)兩筆(bi)，“正(zheng)”字的多少也就代表了(le)月底結算(suan)(suan)時的伙(huo)食(shi)費(fei)比(bi)例(li)。

　　“總(zong)務長”老葉(xie)告(gao)知，這是“優化算法”，以前無論(lun)一(yi)天用餐幾頓都算作一(yi)天，眾人(ren)碰(peng)頭提出“不科學”后就(jiu)改良了。

　　“菜(cai)的數(shu)(shu)量比人數(shu)(shu)少一個，保證(zheng)菜(cai)不被(bei)浪費。”王(wang)桂芬是(shi)每(mei)日菜(cai)品的總協調師。至于每(mei)頓飯吃什么，是(shi)由值班的家(jia)庭征詢其他家(jia)庭意(yi)見后(hou)確定的。

　　老(lao)人們(men)有值日表，每(mei)天買菜、洗(xi)碗一類(lei)的家務都由值日者(zhe)完成。王桂(gui)芬每(mei)日在大門衣架(jia)的棕色小(xiao)包里(li)塞200元(yuan)(yuan)“買菜金”，輪值者(zhe)背(bei)著小(xiao)包去買菜，找錢依舊放入包中。一天餐食葷素(su)搭(da)配(pei)，每(mei)人均(jun)攤不足(zu)15元(yuan)(yuan)。

　　日常(chang)的水(shui)電費開銷，則月底(di)統(tong)一結算。房(fang)東(dong)一家的用(yong)水(shui)用(yong)電量較大，所以王桂芬主(zhu)動提(ti)出(chu)水(shui)電費分成7等份，他們(men)倆支付(fu)其中兩份。

　　抱團(tuan)養老之初(chu)，朱榮林與王(wang)桂(gui)芬就決定做(zuo)公益(yi)，每(mei)間房(fang)月(yue)租(zu)不超過1500元，這筆錢用(yong)于支(zhi)付廚師、小時(shi)工以及園丁的(de)工資。半年多至今(jin)，夫妻(qi)倆分文未掙，反而(er)倒貼(tie)了1萬多元。

　　即(ji)使如此，經濟上(shang)也并(bing)非(fei)時刻嚴格遵循“拼單”原(yuan)則：餐廳(ting)里(li)有一大壺(hu)可隨時取用的(de)藥酒(jiu)，是(shi)老范家拿(na)來(lai)的(de)，成本不(bu)低；王桂芬考(kao)慮到現有桌子(zi)不(bu)夠(gou)大，花了800元買來(lai)新圓桌；墻(qiang)角(jiao)堆著朱榮林(lin)夫妻種的(de)柚子(zi)，其他(ta)人(ren)(ren)搬兩個進屋榨汁或是(shi)作為天(tian)然空氣清新劑，都不(bu)必知會；二樓(lou)的(de)老周是(shi)網購達人(ren)(ren)，攢下一堆電子(zi)優惠券，別墅里(li)不(bu)管誰要網購都會第一時間(jian)找(zhao)他(ta)。

　　老(lao)人們(men)和記者強(qiang)調著同(tong)樣的話：一起結(jie)伴生活，關鍵是不計較。

　　迎來送往

　　當(dang)然(ran)，沒什么模式是能(neng)“兼容(rong)”所(suo)有入住者的。老(lao)人們在(zai)迎(ying)來(lai)送往之(zhi)間(jian)發現，抱團養老(lao)絕非(fei)解決所(suo)有養老(lao)問題的萬金(jin)油。

　　在(zai)別墅里住(zhu)了1個多月后，最為年長的(de)一對夫妻婉(wan)轉(zhuan)提出離(li)開的(de)想(xiang)法。妻子事(shi)后解(jie)釋：畢竟還(huan)是存在(zai)“代溝”，就像是20歲和30歲的(de)年輕(qing)人(ren)，考慮(lv)的(de)事(shi)情是不是差別很(hen)大？

　　“他們年輕的(de)，總還是喜歡吃更生、更脆的(de)食物。”更讓夫(fu)妻倆覺得(de)遺憾的(de)是，入(ru)住后發覺彼此“沒有(you)那么多話好說”。“畢竟餐桌上的(de)話題大(da)多是打趣和寒暄，不太深入(ru)。還是少了聊得(de)來(lai)的(de)人(ren)。”

　　臨走以(yi)前，這對夫妻和老人們約定：周末常回來看看。

　　還(huan)有老(lao)人(ren)不(bu)得不(bu)經(jing)歷“小別(bie)”——幾個月(yue)前，金阿姨去天(tian)臺晾曬衣服時不(bu)慎摔跤(jiao)，小腿骨折。老(lao)人(ren)們迅速(su)上樓(lou)，把她(ta)送進市區醫院(yuan)。她(ta)住院(yuan)的(de)一個多月(yue)，病(bing)房探望者從沒斷(duan)過，別(bie)墅里的(de)老(lao)夫妻像是(shi)排了值班(ban)表一樣(yang)輪換著面孔出現。

　　2017年底，在珠海的(de)女(nv)兒(er)接(jie)金阿姨去廣東養傷，臨行(xing)前房東夫(fu)婦執意(yi)要為金阿姨夫(fu)妻(qi)設“年夜飯”踐行(xing)。各家各戶到齊(qi)了，王(wang)桂芬殺了一(yi)只(zhi)自家養了很(hen)久、本想給(gei)兒(er)女(nv)帶去城里的(de)土雞，還去菜場挑了最肥的(de)螃蟹。這頓飯算(suan)是(shi)宴請，沒有納入菜金賬(zhang)單(dan)。

　　金(jin)阿姨(yi)(yi)懷(huai)著感激之(zhi)情暫別(bie)，但在這個自愿結成的非(fei)營利(li)養老聯盟(meng)中(zhong)，一旦發生意外(wai)事故，究竟應如何處理和判(pan)定(ding)責任？老人們說(shuo)起金(jin)阿姨(yi)(yi)的小意外(wai)，透(tou)露出一絲隱憂。

　　除(chu)此之外(wai)，別(bie)墅(shu)所擔(dan)負的養老及家庭(ting)生活(huo)的雙重功能，也(ye)是(shi)幾戶(hu)老人稍覺微妙的。

　　比如每周日朱榮林夫(fu)妻的兒女都會(hui)回家探望，為了給他們創造團圓氛圍，各家各戶常(chang)自覺呆在(zai)房間里，用(yong)電(dian)磁爐簡單做點面條；或(huo)是(shi)索性去市(shi)區(qu)，晚(wan)些再回來(lai)。這是(shi)老人(ren)們唯一覺得像是(shi)房客的短暫時段。

　　不(bu)過這(zhe)兩種生(sheng)活邊界存在的潛在沖突(tu)，也已因為朱榮林夫(fu)婦一雙子女的熱情支(zhi)持而不(bu)那么尖銳——女兒將(jiang)父母給(gei)自(zi)己安(an)排的大套(tao)間改裝成(cheng)了(le)棋牌室(shi)(shi)和小的臥室(shi)(shi)套(tao)間。王桂芬(fen)也邀請所有入住(zhu)者的朋(peng)友(you)來別墅(shu)參觀吃飯。

　　朱榮林有個(ge)困惑：抱團養(yang)老由于老人(ren)的身體狀(zhuang)況和(he)需求發展不同，有進有出(chu)的流(liu)動性是應該被(bei)正視(shi)的。在屋主(zhu)純公(gong)益運作(zuo)的情況下，能(neng)否有機(ji)制(zhi)對入住空(kong)缺及時(shi)補(bu)位，以保障(zhang)房(fang)主(zhu)人(ren)的利益？

　　這件事，他覺(jue)得不(bu)該是自己來做，因為他沒有持續穩定的(de)(de)信息來源，也不(bu)能長期麻煩媒體(ti)。他想尋找合理的(de)(de)“中(zhong)間人”。

　　建“養老村”？

　　現今，別墅房間已住滿，若要(yao)繼(ji)續探(tan)索抱團(tuan)養老，他們還能(neng)做(zuo)些什么？

　　數周(zhou)前，朱榮林的(de)妹(mei)妹(mei)病逝(shi)。想起她雖有子(zi)女陪伴卻談不上尊嚴和溫(wen)暖的(de)最后時(shi)光，他(ta)更加(jia)感懷(huai)和珍惜自己所做的(de)事。

　　抱團(tuan)養老(lao)(lao)自發實驗，網絡(luo)熱議始終未(wei)散。鄰近(jin)有些村民動(dong)心了(le)——各家房(fang)子都那(nei)么大(da)，閑置房(fang)間也多，索性(xing)都來(lai)做(zuo)抱團(tuan)養老(lao)(lao)，形成“養老(lao)(lao)村”。這個倡(chang)議，甚至在村委開(kai)會(hui)時被公(gong)開(kai)討論過。

　　長命村(cun)(cun)本就是南方(fang)富裕村(cun)(cun)莊(zhuang)，家家戶戶都蓋起了造型現代的別墅，去年政(zheng)府還斥資(zi)改善村(cun)(cun)貌(mao)、興建基礎(chu)設施。這(zhe)是一個“有球場(chang)、有路(lu)燈”的小區(qu)式農村(cun)(cun)。

　　但反對聲(sheng)隨之而(er)來(lai)：村里人覺得朱榮林夫(fu)妻是在(zai)做(zuo)公益，如(ru)果也要讓(rang)自己付出那(nei)么多，太過(guo)苛(ke)刻(ke)。

　　“我(wo)和老太(tai)婆（王阿姨）有(you)城市生(sheng)活的經驗，不(bu)是嚴格意義上的農民，和杭(hang)州市區來(lai)的老人有(you)共(gong)同語言；再說房子的戶型(xing)，我(wo)們一個(ge)房間配一個(ge)獨立衛生(sheng)間，無形之中減少了抱團養(yang)老中的矛(mao)盾，你說每家(jia)每戶都能達到這(zhe)些(xie)條件嗎(ma)？”朱榮(rong)林(lin)問。

　　王桂芬大(da)膽(dan)設想：別墅(shu)里當年建了多間獨立衛生間，正(zheng)是為了滿足大(da)家(jia)(jia)庭(ting)的居家(jia)(jia)養(yang)老需求(qiu)，往后可請專業的醫護人員和(he)家(jia)(jia)政(zheng)人員上門服務。

　　但年(nian)歲(sui)與(yu)日俱增(zeng)。真到了疾病纏身的那一天(tian)呢(ni)？王桂芬的回(hui)答很(hen)爽氣——即使(shi)有一天(tian)抱團養老的實驗不能繼續，這里依舊(jiu)對你(ni)們開放。

　　其他老夫妻的(de)回答也很開(kai)明：那就去養老院。

　　所有(you)人都明白，這次抱團養老，放之(zhi)于老年歲(sui)月長河之(zhi)中，只是一個“不能一步到位的驛站”。

　　面對鄉間(jian)(jian)別墅里抱團養老實驗(yan)的(de)初戰(zhan)告捷，受(shou)挫的(de)“先(xian)行者(zhe)”張阿姨(yi)多少有(you)些(xie)難以平復。“抱團養老就(jiu)像談戀愛，矛盾和甜蜜都是通過(guo)時間(jian)(jian)慢慢表現(xian)出(chu)來的(de)不是？”她反問記者(zhe)。

　　“我還是(shi)(shi)堅持找獨(du)居老(lao)人一起(qi)抱團取暖，我是(shi)(shi)不會(hui)放(fang)手(shou)的。”張阿姨很堅決。

　　“其實，抱(bao)團(tuan)養老這件(jian)事上我真的(de)不需要(yao)別人(ren)理解，因(yin)為這是(shi)我們自己的(de)生活。”張阿姨說到這兒，語(yu)氣平(ping)緩了(le)不少。

　　蔣一(yi)純神(shen)秘拿出小(xiao)小(xiao)的日記本給記者看(kan)(kan)。他每天(tian)(tian)記錄(lu)一(yi)行(xing)，1月7日那(nei)一(yi)天(tian)(tian)，他在記事欄里(li)寫下(xia)一(yi)行(xing)小(xiao)字：“下(xia)午去(qu)長命村(cun)朱老師家，決定先住下(xia)試試看(kan)(kan)。”

　　的確，一(yi)切故事都源于(yu)“試(shi)試(shi)看”。（記者 楊書(shu)源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