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小兒泌尿外科創始人黃澄如逝世，在諸多領域進行了開拓性探索

　　黃澄如 仁心仁術為患兒 年過九旬仍出診

黃澄如，我國小兒泌尿外科創始人。 攝影/黑克

　　姓名：黃澄如

　　性別：女

　　終年：94歲

　　去世原因：病逝

　　去世時間：2020年7月15日

　　生前身份：我國小兒泌尿外科創始人、著名兒科醫學教育家

　　7月15日，94歲的黃澄如離世。

　　48年前，她成立了我(wo)國(guo)第一個小兒泌尿外科專業。

　　在患者(zhe)心中，這位大(da)專家醫術高明，總在尋找代價最小的(de)治(zhi)療方法；在學生眼里，她是一個(ge)嚴(yan)厲的(de)老師、可愛的(de)朋友、內心單純的(de)前輩。

　　黃澄如素來(lai)身體健(jian)康(kang)、思維敏捷(jie)，去(qu)年還在醫院出(chu)診(zhen)。去(qu)年9月(yue)打(da)算參加小兒泌尿外科(ke)的學術會，但出(chu)發(fa)前患(huan)上肺炎，身體內(nei)沉寂多年的腫(zhong)瘤(liu)也開(kai)始加速發(fa)展，黃澄如自(zi)此日漸衰弱。

　　黃(huang)澄(cheng)(cheng)如拒(ju)絕(jue)去(qu)醫院，當了一輩(bei)子大夫，她清楚自己的(de)狀況。學(xue)生張濰(wei)平和孫寧都是北京兒(er)童醫院小兒(er)泌尿外(wai)科的(de)知名專家(jia)，心疼她，希望她能(neng)住(zhu)院，總是遭(zao)到(dao)回絕(jue)。最后一天，黃(huang)澄(cheng)(cheng)如呼吸困(kun)難、心衰嚴重，兩名學(xue)生再次要求(qiu)去(qu)醫院。

　　兩(liang)人說(shuo)，“我(wo)們聽(ting)了您一輩子話，您就聽(ting)我(wo)們一次(ci)行不行？”

　　黃澄如想了想，說，“你們這樣說，那就去吧。”

　　當天17時30分，黃澄如逝(shi)世，享(xiang)年94歲。

　　直(zhi)到最后一刻，黃澄如也沒留下遺言。

　　“她沒什么遺憾。最大的追求就是從醫(yi)，白手起家發(fa)展(zhan)到現在(zai)，救了數不清的孩子(zi)，學生(sheng)(sheng)遍天下(xia)。說得最多(duo)的就是欣慰，學生(sheng)(sheng)長大了，科室發(fa)展(zhan)好，她很滿足。”張濰平說。

　　開創中國小兒泌尿外科

　　1950年(nian)，黃澄如從北(bei)京(jing)大學(xue)醫(yi)(yi)學(xue)院(yuan)畢業。她的志(zhi)向(xiang)是當一名外科醫(yi)(yi)生，北(bei)京(jing)缺(que)乏機會，她就(jiu)跑去大連，在那里認識了未來的丈夫、后(hou)來的北(bei)京(jing)大學(xue)第(di)一附屬醫(yi)(yi)院(yuan)泌(mi)尿外科主任醫(yi)(yi)師吳文斌。1956年(nian)，黃澄如回到北(bei)京(jing)，就(jiu)職于(yu)首都醫(yi)(yi)科大學(xue)附屬北(bei)京(jing)兒(er)童醫(yi)(yi)院(yuan)外科。

　　小(xiao)兒(er)外(wai)(wai)科(ke)(ke)發展于(yu)第二(er)次世界大(da)戰后，早期以普(pu)通外(wai)(wai)科(ke)(ke)為主，主要是搶救生命，大(da)專業發展到一定程度，開(kai)始逐步細化(hua)。我國(guo)的(de)小(xiao)兒(er)外(wai)(wai)科(ke)(ke)起(qi)(qi)步于(yu)新(xin)中(zhong)國(guo)成立以后。上世紀六十年代，小(xiao)兒(er)外(wai)(wai)科(ke)(ke)有了專業細分(fen)的(de)萌芽，小(xiao)兒(er)泌尿外(wai)(wai)科(ke)(ke)在成人泌尿外(wai)(wai)科(ke)(ke)和小(xiao)兒(er)普(pu)外(wai)(wai)科(ke)(ke)兩(liang)種(zhong)專業的(de)基礎上逐步發展起(qi)(qi)來。

　　1972年，46歲的(de)黃澄(cheng)如牽(qian)頭組建了北京(jing)兒(er)童醫院泌尿外(wai)科(ke)，拉開了我(wo)國小兒(er)泌尿外(wai)科(ke)學科(ke)發(fa)展(zhan)的(de)序幕。

　　在(zai)小兒泌尿外科諸多領域，黃(huang)澄如進行了(le)開拓性的探索，創新了(le)小兒泌尿外科眾多疾病的診斷(duan)、治療、手術思路和方(fang)法(fa)。

　　醫學的探索和經(jing)驗積累，反映在學術(shu)論(lun)文(wen)的產出(chu)上。在國內(nei)外醫學雜(za)志(zhi)，黃澄如共發表(biao)學術(shu)論(lun)文(wen)100余篇(pian)。我國第一本《小(xiao)兒(er)泌尿(niao)外科學》《實用小(xiao)兒(er)泌尿(niao)外科學》，她都(dou)擔任過主(zhu)編。

　　“回顧早年(nian)國內核心期刊，小兒泌(mi)尿(niao)外科的(de)(de)最早的(de)(de)一批論文，基(ji)本都(dou)是(shi)(shi)她發(fa)的(de)(de)。很多六七十歲(sui)的(de)(de)高(gao)年(nian)資大(da)夫，都(dou)是(shi)(shi)看著她編的(de)(de)書成長起來(lai)的(de)(de)。”張濰平(ping)回憶，上世紀90年(nian)代，自(zi)己研究生畢業，去查相(xiang)關文獻(xian)，這一領域基(ji)本所有疾病的(de)(de)頭一篇文章，作者都(dou)是(shi)(shi)黃澄如。

　　包括港澳臺地區在內，每年，全(quan)國各地都有醫生(sheng)來黃澄(cheng)如麾下進修(xiu)，然后將(jiang)最前沿的專業知(zhi)識與(yu)技術帶回當地。她培養出(chu)的一(yi)代又一(yi)代醫生(sheng)，不少成為中流砥(di)柱(zhu)，幫助這一(yi)學(xue)科發展(zhan)壯大。

　　在(zai)我國(guo)小兒泌(mi)尿外(wai)科學界，黃(huang)澄(cheng)如是開創者，也是精神燈塔，有江蘇的年輕大(da)夫回憶，曾在(zai)學術會上見到黃(huang)澄(cheng)如，感覺見到了“書中人”，深為仰慕，想靠(kao)近又覺得惶恐。

　　不愛“動刀”的大夫

　　黃(huang)澄如做過一些“匪(fei)夷(yi)所思(si)”的高難度手術。

　　一(yi)個(ge)(ge)小(xiao)(xiao)女孩，膀胱發育不良(liang)，從小(xiao)(xiao)不能正(zheng)常存尿、排尿。黃(huang)澄如用孩子(zi)(zi)的一(yi)部分腸子(zi)(zi)將膀胱擴大、出口封死，在肚子(zi)(zi)上打眼(yan)，讓(rang)孩子(zi)(zi)可(ke)以通(tong)過這個(ge)(ge)小(xiao)(xiao)眼(yan)導尿。這種方(fang)法，救了不少有(you)同一(yi)癥狀的患(huan)兒。

　　一(yi)個小(xiao)男孩，患有胎兒橫紋肌(ji)瘤(liu)(liu)型腎母細胞瘤(liu)(liu)，入院時僅14個月(yue)大(da)，由于前期沒有規(gui)范治療，腹圍達到71厘米，仿佛嵌著一(yi)只(zhi)足球(qiu)。巨大(da)的(de)腫瘤(liu)(liu)壓迫(po)下，孩子一(yi)度(du)呼(hu)吸、心跳停止。這種(zhong)情況(kuang)，黃澄(cheng)如(ru)也沒有救回的(de)把握，但家(jia)長不放棄，她就背水一(yi)戰，經(jing)過兩次手術，切下超3公斤重的(de)腫瘤(liu)(liu)。16年后，小(xiao)男孩已經(jing)長成大(da)小(xiao)伙子，術后復查無(wu)復發(fa)。

　　黃澄(cheng)如(ru)的志向，就是上手(shou)術臺，當外科大夫。但在出診時，做手(shou)術是她最后的選項。

　　黃澄如逝世后(hou)，不(bu)少曾(ceng)經的(de)患(huan)兒和(he)患(huan)兒家長在醫(yi)院的(de)公(gong)眾號中留言，緬懷她(ta)清廉淡薄(bo)的(de)行醫(yi)風格。有家長回(hui)憶，曾(ceng)帶孩子(zi)去其他知名(ming)的(de)兒科醫(yi)院，醫(yi)生的(de)方案是做手術；來找(zhao)黃澄如，說不(bu)需要，注意觀察就行。孩子(zi)長大了，果真(zhen)自然好了。

　　黃澄如曾說，孩(hai)子不(bu)(bu)是一個(ge)“小大人(ren)”，而(er)是一個(ge)成長中的個(ge)體，在治療中，醫(yi)生(sheng)一定要考慮到孩(hai)子未(wei)(wei)來(lai)的變化(hua)(hua)，不(bu)(bu)能(neng)造(zao)成不(bu)(bu)可挽救的損傷。患兒某(mou)個(ge)器官發育不(bu)(bu)良了，未(wei)(wei)必都要開(kai)刀切除(chu)。“你存在，不(bu)(bu)找我麻煩，我不(bu)(bu)理你；找麻煩了，我就(jiu)處理你；你跟我玩命，我就(jiu)跟你玩命。對孩(hai)子怎么好，我就(jiu)怎么做，能(neng)省(sheng)就(jiu)省(sheng)，能(neng)簡單(dan)化(hua)(hua)就(jiu)不(bu)(bu)復雜化(hua)(hua)。”

　　她常說一句話：好的外(wai)科(ke)大夫，不是看你會做什(shen)么(me)手術，而是看你選(xuan)擇不做什(shen)么(me)手術。這一謹慎(shen)的風格(ge)在醫院科(ke)室(shi)得以延(yan)續，每次接診重癥(zheng)患兒，張濰平和(he)同事要進行嚴格(ge)的指征判(pan)斷(duan)，以此決(jue)定(ding)是否(fou)施展手術。

　　窮極一生追求醫學

　　醫學，是黃(huang)澄如(ru)一生的追(zhui)求。

　　黃澄(cheng)如(ru)外(wai)語很好，經(jing)常關注國際(ji)上小兒(er)泌尿外(wai)科(ke)的進展。56歲(sui)，接(jie)近退休的年(nian)紀，她深感國內(nei)很多地方(fang)沒(mei)有(you)與(yu)國際(ji)接(jie)軌，就想出去闖闖。她給澳大利亞墨(mo)爾本莫納什大學(xue)致信(xin)，表達了學(xue)習的心愿，對方(fang)接(jie)受(shou)了。1982年(nian)8月(yue)到1983年(nian)8月(yue)，黃澄(cheng)如(ru)只身前往莫納什大學(xue)及皇家兒(er)童(tong)醫院訪(fang)學(xue)，收獲了不(bu)少新(xin)的理念和臨床處(chu)理方(fang)法。

　　到北京(jing)兒(er)童醫院看病(bing)的(de)患兒(er)來(lai)自(zi)全(quan)國各地，其中不(bu)(bu)少輾轉多方，病(bing)情棘手，不(bu)(bu)管(guan)什么樣的(de)病(bing)，黃澄如從(cong)來(lai)不(bu)(bu)推。她(ta)說，我們(men)要做保護(hu)小(xiao)孩健康的(de)最后一堵墻，我們(men)如果(guo)推了，他們(men)還能去哪(na)？又說，醫學要進步(bu)，就不(bu)(bu)能老是窩在一個地方，醫生就是從(cong)病(bing)人(ren)身上不(bu)(bu)斷學習(xi)。

　　80多歲時，黃澄如還在(zai)手(shou)術(shu)臺上，親自(zi)為患者做手(shou)術(shu)。一年前，她還在(zai)醫院出診(zhen)、參加查(cha)房(fang)。

　　“她是一個非常單純的人(ren)，就愛當醫(yi)生，覺得學醫(yi)沒有(you)止境，90多歲(sui)還喜歡往醫(yi)院(yuan)跑(pao)，給小孩(hai)兒看病已經(jing)成(cheng)了(le)她的生活方式。”張濰平說。

　　除(chu)了(le)醫學，黃澄如不追求別的，生(sheng)活極為(wei)節儉。家(jia)里的老(lao)房子破破爛爛的，墻(qiang)也沒(mei)(mei)刷，地(di)也沒(mei)(mei)鋪，家(jia)具都是解放前的。有人(ren)去(qu)家(jia)里，黃澄如吩咐(fu)對方(fang)坐(zuo)床上，怕(pa)椅子塌(ta)了(le)傷了(le)人(ren)。出(chu)去(qu)開會(hui)，張濰平給她買高鐵商務(wu)座，黃澄如就批(pi)評他(ta)，“你就浪(lang)費錢，坐(zuo)后排有什么(me)不行(xing)？”

　　從“嚴母”到“慈母”

　　黃澄如對患者極好，帶徒弟卻極嚴厲。

　　科(ke)室里(li)的后輩(bei)們對(dui)黃(huang)澄如(ru)又愛又怕，每周四跟(gen)(gen)著(zhu)她查房，是(shi)一場“噩夢(meng)”。來(lai)到病人跟(gen)(gen)前，黃(huang)澄如(ru)就開始發問，如(ru)果沒答上來(lai)或打馬虎眼，甭管是(shi)男是(shi)女、是(shi)年輕大夫(fu)還是(shi)高年資(zi)大夫(fu)，黃(huang)澄如(ru)張口就訓(xun)，一點不留情。于是(shi)每到周三，科(ke)里(li)的大夫(fu)就高度緊(jin)張，連夜看(kan)書“備(bei)考”。

　　80歲之(zhi)后，黃(huang)澄如變得和藹起來，科里再(zai)來新大夫，都把她當一個慈祥的奶奶，聽(ting)主任們聊起曾經“可怕的黃(huang)頭”，一點也不相信(xin)。

　　“她就像我(wo)們(men)的母親，我(wo)們(men)就是她的孩子(zi)(zi)。她慢慢老(lao)了(le)，看見孩子(zi)(zi)們(men)長(chang)大(da)了(le)，能獨當一面了(le)，就不(bu)輕易訓(xun)人(ren)了(le)。”張濰平(ping)說(shuo)。有(you)(you)一回(hui)，他陪黃(huang)(huang)澄(cheng)如去國外(wai)(wai)開會，有(you)(you)老(lao)外(wai)(wai)問黃(huang)(huang)澄(cheng)如，這(zhe)是你(ni)(ni)兒子(zi)(zi)嗎，黃(huang)(huang)澄(cheng)如就說(shuo)是。有(you)(you)時聊到訓(xun)人(ren)的事，黃(huang)(huang)澄(cheng)如說(shuo)，你(ni)(ni)們(men)都帶(dai)學生了(le)，我(wo)給(gei)你(ni)(ni)們(men)留點面子(zi)(zi)。

　　幾(ji)十(shi)年(nian)里，這個黃澄如一(yi)手(shou)開辟的(de)(de)科室(shi)逐漸長大(da)，從(cong)11張床位，慢(man)慢(man)發展到20張床、40張床、60張床，一(yi)度(du)成為(wei)中國規(gui)模最大(da)的(de)(de)小兒(er)泌尿外(wai)(wai)科。這里每年(nian)的(de)(de)手(shou)術量達2800余(yu)例，大(da)部(bu)分為(wei)外(wai)(wai)省市患兒(er)，多數為(wei)疑難重癥，診治能力達到國內領(ling)先、國際先進水平。

　　只要給孩子們治病，張濰平就會想起她。

　　偌大的科室，似乎哪里都(dou)留著黃澄如的影子。（記(ji)者 戴(dai)軒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