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(cheng)市入睡時,總有(you)一些(xie)人還在上班。
白居易當官時(shi),曾和(he)同伴“夜(ye)直(zhi)”,有詩云:宮漏三聲知半夜(ye),好風涼月(yue)滿松(song)筠。此時(shi)閑(xian)坐寂(ji)無語,藥樹(shu)影中唯兩人。
在工業化和全(quan)球化的今天,人類社(she)會朝24小(xiao)時不(bu)停(ting)歇的方(fang)向發展,夜班群(qun)體隨(sui)之(zhi)迅速膨(peng)脹(zhang)。
他們或許是(shi)電廠運行人員(yuan)、道路清潔(jie)工、醫生護士、民警保安(an),維系社(she)會的基本運轉(zhuan)。他們或許是(shi)日內交易員(yuan)、IT運維、跨國(guo)客服,不得不適應國(guo)際業(ye)(ye)務的需要。近幾(ji)年,為了追趕行業(ye)(ye)發展速度,互聯網企業(ye)(ye)也在(zai)推行倒班制度,許多員(yuan)工從“996”——早9點(dian)、晚9點(dian),上6天(tian)班,變為“247”——三班倒,一(yi)天(tian)24小時(shi),上7天(tian)班。
他和小(xiao)一歲的同(tong)事(shi)去火車站接人,被認成了同(tong)事(shi)家長
幾個方法讓你辨(bian)認出(chu)身邊的“夜班族”。
近距離(li)觀察,痘(dou)痘(dou)、黑眼圈、膚色發白、臉泛油光(guang)。夜間不得休息,他們的皮膚多少出了問題(ti)。身材上也能略窺一二,大(da)腹便便或瘦(shou)骨嶙(lin)峋,夜間進食和飲食不規律所致。
若他(ta)(ta)們在陽光下(xia)無所適從,甚至表示討厭陽光,可能(neng)性(xing)則有了七成。他(ta)(ta)們是生長在黑(hei)暗中(zhong)的動物。
最后一(yi)招,問他年齡(ling)。看(kan)著像32,卻說剛滿23,邊摸頭發邊自嘲(chao)“第一(yi)批90后已(yi)經開(kai)始(shi)脫發了”,八九不離十,夜班(ban)族!
美國(guo)國(guo)家職業(ye)安全衛生(sheng)研究(jiu)所將夜班(ban)定義為上午7點至傍晚6點之外的(de)工(gong)作時間(jian)。
夜班族內(nei)部有著物理界(jie)限明晰、心理界(jie)限模糊的區分。“固(gu)定夜班族”和白班夜班輪(lun)換的“倒(dao)班族”就有所不同,前者(zhe)同情后者(zhe)“生物鐘頻(pin)繁打亂”,后者(zhe)可憐(lian)前者(zhe)“長(chang)年不見天日”。
形形色色的夜班族,因(yin)“黑白”的顛倒,逐漸(jian)喪失對身體、社交甚至整(zheng)個人生的控(kong)制(zhi)權。
谷(gu)明在東北(bei)從事電廠運行(xing)工(gong)作,常見的(de)“五班三倒”,隔天一個夜班。
剛進電廠時(shi),谷明是個20歲出頭的帥小伙。“后夜(ye)班”凌晨2點(dian)到上(shang)午9點(dian),無論上(shang)班時(shi)多困(kun),下了班立馬精神(shen)百倍,他和(he)同事們索性不睡,上(shang)網(wang)吧打游戲,或去吃火鍋、燒烤。
那會兒他覺得(de)倒(dao)班(ban)(ban)大把(ba)休息(xi)時間,沒(mei)什么不(bu)好,何(he)況年輕人哪個不(bu)熬(ao)夜?頂多埋怨后夜班(ban)(ban)起床困難(nan)。
未(wei)滿(man)兩(liang)年,當年的(de)帥小伙謝頂了。
老同學聚會,大家約好了似(si)的(de),見(jian)面第(di)一句話就(jiu)是(shi),“你(頭發)怎么掉這么多!”
類似的(de)尷尬(ga)在兩年后接連出現(xian)。他和小一歲的(de)同(tong)事(shi)去火車站接人,竟被(bei)認成同(tong)事(shi)家長,一見他便喊“舅舅”。
兩(liang)鬢(bin)光禿禿的(de)(de)他參(can)加前女友婚禮,闊(kuo)別兩(liang)年的(de)(de)前女友見到(dao)他,露出難(nan)以(yi)置(zhi)信(xin)的(de)(de)神情,“受(shou)啥打擊了(le)?”
2007年(nian),世界衛生組織把(ba)通宵(xiao)工作(zuo)列為“可能致癌”因(yin)素,其他(ta)已(yi)知的致癌物包括肌肉(rou)增強劑、紫外(wai)線輻射及(ji)柴油廢氣等。
谷(gu)明覺得,“頭發(fa)掉成這樣(yang),能重來一次,就是多給我2000元(yuan),我也不倒班(ban)!”
大學時他是籃球隊(dui)隊(dui)長,頭(tou)發茂密、身材挺拔,“那是相當地帥”。“沒想到(dao)倒(dao)班(ban)幾年成這樣了。”他遍嘗百(bai)法,黑豆黑芝麻、頭(tou)部按摩、“霸王防脫”,但都(dou)效(xiao)果平平。
找對(dui)象成(cheng)了難題。谷明交往過的(de)(de)一個(ge)心(xin)直口快的(de)(de)女孩,經常以開玩笑的(de)(de)語(yu)氣說,“你(ni)這頭發掉(diao)得,比我爸還(huan)少了!”“你(ni)看你(ni)這兩根(gen)毛,跟陳佩斯似的(de)(de)。”
作(zuo)息不(bu)(bu)一致也是一大困擾。女(nv)(nv)(nv)友(you)(you)周末想出去約會(hui)。一開始,谷明羞于(yu)拒絕,下夜班沒休息也硬(ying)扛。相處(chu)時間一長,女(nv)(nv)(nv)友(you)(you)周末邀約,谷明直接(jie)說“不(bu)(bu)想出去”,有時態度還不(bu)(bu)好。次數多了,女(nv)(nv)(nv)友(you)(you)成了前女(nv)(nv)(nv)友(you)(you)。
女友如此(ci),朋友更“難逃此(ci)劫(jie)”。縱使白班(ban)(ban)(ban)夜班(ban)(ban)(ban)的輪換很規律,倒班(ban)(ban)(ban)8年來,谷(gu)明(ming)身(shen)體越(yue)發(fa)扛(kang)不住,睡(shui)醒后渾身(shen)疲憊。頭兩年,他(ta)下夜班(ban)(ban)(ban)后常(chang)和同事喝酒唱歌到天亮。漸漸地,周末朋友找,“出(chu)來!”“累了。”有時(shi)下夜班(ban)(ban)(ban)后電話過來,谷(gu)明(ming)直接(jie)吼(hou)回去(qu)“干(gan)嗎呢”。
如(ru)今,谷明已(yi)調(diao)離倒班(ban)崗位,但冬天半夜起床(chuang)上班(ban)的經歷仍深(shen)深(shen)刻在他的記憶里。
那(nei)是深夜1點30分(fen),室外零下(xia)20攝氏度(du),鬧鐘(zhong)鈴聲把(ba)谷明(ming)“嚇一哆嗦”。當設定好的3個鬧鐘(zhong)依次(ci)響完后,谷明(ming)夢游(you)似地爬起(qi)來(lai),閉(bi)著眼睛穿衣(yi)。毛(mao)衣(yi)和(he)絨衣(yi)正反面無(wu)甚差別,好幾(ji)次(ci)去到單位(wei),他(ta)都被同事笑(xiao)話穿反了衣(yi)服。
在微信朋友圈(quan)里點(dian)贊,“不(bu)能(neng)讓(rang)他們忘記我”
在深圳工作的物流營(ying)業員葛(ge)政常去一家麻辣(la)燙(tang)小(xiao)店(dian)和(he)“沙縣(xian)小(xiao)吃”,夜里(li)他總控制(zhi)不(bu)住自己的食欲,把大海(hai)碗的麻辣(la)燙(tang)或(huo)一個雞(ji)腿(tui)飯(fan)加一盤蒸餃填入胃里(li)。
每天下午5點半到次日凌晨2點半上班,來往(wang)物流公司和(he)住處的路,葛政熟知周圍環(huan)境(jing),走大路有(you)路燈和(he)渣土車,走小(xiao)路只有(you)黑夜和(he)蛙鳴(ming)。
回到20平方(fang)米、無空(kong)調(diao)、無窗(chuang)戶(hu)的“鴿(ge)子籠”里,他卻無心入睡——夜(ye)班(ban)族此刻(ke)入睡難度相當于普通人晚飯后(hou)倒頭(tou)就(jiu)睡。
在微信朋友圈看到朋友動態,葛政想評論也(ye)不(bu)知說些什么。但(dan)他會(hui)給人們點個贊,“可不(bu)能讓他們忘記我了。”
睡不著時,他(ta)玩(wan)游戲、看(kan)直(zhi)播,輔以(yi)大量加冰飲料(liao),直(zhi)到天亮。這樣的(de)狀態持續3個(ge)月(yue)后,一天下午醒(xing)來,他(ta)往鏡子(zi)前(qian)一站,驚(jing)呆了,“這個(ge)眼圈黝黑(hei)胡子(zi)拉(la)碴發際線靠后的(de)死胖子(zi)是(shi)我!”他(ta)看(kan)到自己臉(lian)腫(zhong)了一圈,感覺“臉(lian)上的(de)肉隨時會爆(bao)炸”。
葛政被身體發出的(de)信號(hao)嚇(xia)了(le)一(yi)跳:10分(fen)鐘前經手的(de)物流(liu)單號(hao),再一(yi)次看到(dao),他(ta)(ta)(ta)卻(que)毫無(wu)印象(xiang);明明剛吃(chi)過飯(fan),同(tong)事(shi)問他(ta)(ta)(ta)吃(chi)了(le)沒,他(ta)(ta)(ta)愣是(shi)搜尋不出任何吃(chi)飯(fan)的(de)記憶;客戶玻璃(li)瓶碎(sui)了(le),同(tong)事(shi)托他(ta)(ta)(ta)明天調取監控,查明是(shi)哪個部門疏忽。這件事(shi)起床時(shi)他(ta)(ta)(ta)還記得,到(dao)公司后全忘(wang)了(le),兩三天后又才想起來(lai)。
手(shou)腳也開始不聽使喚,他(ta)想拿杯子,手(shou)卻不能即(ji)時作出反應,“有0.12秒的延遲(chi)”。
2014年10月,以色列(lie)魏(wei)茨曼科學研究(jiu)所發現,夜班可導致(zhi)生物鐘紊亂,影響腸道菌群(qun),出(chu)現肥(fei)胖和新陳代(dai)謝問(wen)題。
葛政害怕“不知道升職和猝死哪個先來(lai)”。他(ta)辭(ci)職了。然后(hou)他(ta)順便做了體(ti)檢,輕度脂肪肝,轉氨酶(mei)偏高,血(xue)壓血(xue)脂血(xue)糖分(fen)別有不同程度的(de)超標。
父(fu)親看到結果后,忍不住用方(fang)言罵了出來,然(ran)后說:“一(yi)個(ge)20多歲(sui)的人,身體像(xiang)四五十歲(sui)的一(yi)樣(yang)!”
“如果再(zai)來一(yi)次,絕對(dui)不上夜班。”葛政說。
“白天睡(shui)多(duo)久都(dou)不如晚(wan)上睡(shui)舒服”
邏輯嚴謹的IT運維人員劉維,自(zi)北方(fang)南下(xia)打拼。他(ta)聲稱,如(ru)果負面情緒的總(zong)和是10,那么工作(zuo)占(zhan)(zhan)2,地(di)域差(cha)異(yi)和夜班各占(zhan)(zhan)0.5,蟑螂占(zhan)(zhan)7。
劉維用排(pai)比(bi)句來形容自己(ji)的(de)“懶(lan)”,因為(wei)懶(lan),他(ta)沒能好好經營一份感(gan)情;因為(wei)懶(lan),日語學習(xi)一拖(tuo)再拖(tuo);因為(wei)懶(lan),家(jia)搬得(de)離(li)公司越來越近;因為(wei)懶(lan),學習(xi)了雙拼輸入法……
在社交網站上,劉維曾列出頻繁(fan)換班對自身的(de)6點影(ying)響。他的(de)上班時間多變而混亂——7種排班,一(yi)月換一(yi)次。
多(duo)變的作(zuo)息,多(duo)變的進(jin)餐時(shi)間(jian)。上(shang)午(wu)7點(dian)到下(xia)午(wu)4點(dian)半(ban)的班次,他早晨5點(dian)半(ban)起床吃早餐,中(zhong)餐、晚餐正常。
下(xia)午1點半到晚上(shang)10點半的(de)班次,他在(zai)上(shang)班前40分鐘(zhong)起床,買(mai)冰淇淋作午餐(can),工(gong)作中跳過晚餐(can),深(shen)夜下(xia)班后在(zai)路上(shang)用炸土豆條、豆腐干(gan)等小吃當晚飯(fan)。
晚(wan)上8點到次日上午8點的(de)班次,他晚(wan)餐(can)正常,若晚(wan)間肚子餓,則在(zai)路邊攤買(mai)熱(re)干面、雞蛋餅、鍋盔(kui)、面包充饑,早餐(can)公(gong)司(si)食堂提供,中餐(can)省(sheng)略。
但這只是理想狀(zhuang)態,不規(gui)律(lv)的進食讓他(ta)(ta)的胃常(chang)(chang)處于(yu)沒緩過(guo)勁的狀(zhuang)態,加(jia)之南方天(tian)氣炎熱,他(ta)(ta)常(chang)(chang)常(chang)(chang)到了飯點也不覺饑餓,趕上中班和夜班連軸轉,每天(tian)一餐(can)的情況會持續一星(xing)期(qi)。
如若兩天夜班(ban)(ban)后緊接一個白(bai)班(ban)(ban),他將受盡不(bu)得入(ru)(ru)睡(shui)之苦。上午(wu)9點回到住處,呼呼大睡(shui)至下午(wu)飯點。夜深無倦意,考(kao)慮到明天早上要8點到崗,強迫自(zi)己(ji)入(ru)(ru)睡(shui)。但往往直到凌晨4點睡(shui)意才被喚起,此時距離到崗時間僅4小時,繼而(er)擔憂自(zi)己(ji)睡(shui)過頭,不(bu)敢入(ru)(ru)睡(shui)。
即(ji)使是(shi)平時,他也難(nan)睡(shui)好(hao)覺。工(gong)作要求時刻保(bao)持(chi)電(dian)話開機,他常被(bei)電(dian)話吵醒(xing)(xing)。樓下是(shi)鬧(nao)市,遍地餐館小攤。白天睡(shui)覺有(you)蟑(zhang)螂(lang)藥(yao)推銷(xiao)員(yuan)和抄燃氣(qi)水表者輪番打擾(rao),不(bu)得安寧(ning)。住所采光不(bu)好(hao),屋內(nei)昏(hun)暗,每當夜(ye)班過后,下午(wu)睡(shui)醒(xing)(xing),劉維總得發呆好(hao)長時間(jian),“不(bu)知今夕是(shi)何(he)年(nian),滄(cang)海或桑(sang)田。”
夜(ye)班(ban)(ban)(ban)族自古有之。夜(ye)間,更夫報(bao)時(shi)(shi)、衙役巡邏、官員(yuan)起草公文,以(yi)備不時(shi)(shi)之需,維持社(she)會(hui)運轉。古今不變的是,夜(ye)班(ban)(ban)(ban)族皆以(yi)夜(ye)班(ban)(ban)(ban)為苦(ku)。清代阮(ruan)葵生《茶余(yu)客(ke)話(hua)》卷(juan)一載:“聞近日中翰以(yi)夜(ye)班(ban)(ban)(ban)為苦(ku),互相推避。”據世界勞工(gong)組織報(bao)告(gao),41%的人(ren)不愿意參加三班(ban)(ban)(ban)制勞動。去年(nian),一家招聘(pin)網(wang)站對95后“夜(ye)班(ban)(ban)(ban)族”的調查顯示,客(ke)服、酒吧員(yuan)工(gong)、設計師等(deng)夜(ye)班(ban)(ban)(ban)崗位均有超(chao)過25%的人(ren)考慮換工(gong)作,在(zai)快(kuai)遞(di)員(yuan)、倉儲等(deng)崗位中這(zhe)一比例達到(dao)60%。
國(guo)內外諸(zhu)多學者努力探尋合理的夜班(ban)制度。爭(zheng)議頗多,尚無定(ding)論。有(you)(you)人(ren)認為(wei),相(xiang)對于不(bu)停倒班(ban),固定(ding)夜班(ban)有(you)(you)助于形成穩定(ding)的生物鐘(zhong),不(bu)至于影響人(ren)體睡眠(mian)飲食節律。
身處中國卻(que)照(zhao)美國時間生活的李衷恐怕沒法同意(yi)——除非(fei)完全隔絕社會聯系,否則固定(ding)夜班族也(ye)難逃(tao)生物鐘被擾(rao)亂(luan)的命(ming)運。
李衷是(shi)(shi)一名美股(gu)交易(yi)員(yuan)。理(li)想中,周末(mo)股(gu)市閉盤(pan),他(ta)好歹能回歸正(zheng)常生活(huo)。現實是(shi)(shi),周末(mo)一旦安排(pai)外出,他(ta)常常生物鐘(zhong)調不過(guo)來,一夜輾轉反側,第二天強打精神出門。
有一次(ci),李(li)衷和幾個朋(peng)友(you)去桂林游(you)玩,前(qian)兩夜無(wu)論如何睡不著,第(di)(di)三天,他臉色蒼白(bai)、全身乏力、冷汗直冒。朋(peng)友(you)擔(dan)心他出事(shi),下午4點就返(fan)(fan)回(hui)酒店,拉(la)他買藥。吃過藥后睡意襲來(lai),李(li)衷癱倒在床,終(zhong)于睡著。但(dan)第(di)(di)二(er)天起(qi)來(lai),他竟開始不住地流(liu)鼻血(xue),連返(fan)(fan)程飛機上的空姐都被驚(jing)嚇了。
他和同上(shang)(shang)夜班的同事有過一次美好的旅(lv)行(xing)。他們每天晚(wan)間睡覺,第二天上(shang)(shang)午(wu)6點30出發。在(zai)旅(lv)游團的車(che)上(shang)(shang),別人抱怨起(qi)太早(zao)、沒睡好的聲音此起(qi)彼伏(fu)。他和朋(peng)友互相詢(xun)問休息如何,卻總會(hui)感(gan)嘆“睡得香”“早(zao)上(shang)(shang)起(qi)來(lai)精神(shen)好”。
“晚(wan)(wan)上(shang)11點睡到早上(shang)6點,7個小(xiao)時我會精神飽滿。而清晨7點睡到晚(wan)(wan)上(shang)7點,12個小(xiao)時,我卻精神萎靡。”他說。
“白天睡多久(jiu)都不如晚(wan)上睡舒服。”他總結。
四元四角,停(ting)留在上個世紀的夜班(ban)津貼(tie)
固定夜班(ban)尚且如此,倒班(ban)族的生物鐘(zhong)更混亂。有(you)研究生物節(jie)律(lv)的專家建議(yi)“每(mei)個班(ban)別至少持續7~10天”,一(yi)周(zhou)白班(ban)、一(yi)周(zhou)夜班(ban)的“慢倒”,有(you)利(li)身體健康。
在迪(di)拜做酒店前(qian)臺工作(zuo)的張(zhang)賀即是(shi)“慢倒族”中的一員,在他眼(yan)里,熬夜和(he)夜班是(shi)兩個概念。前(qian)者(zhe)只是(shi)身體得(de)不到(dao)(dao)及時休(xiu)(xiu)息(xi),而后(hou)者(zhe)則(ze)是(shi)沒有得(de)到(dao)(dao)必要的休(xiu)(xiu)息(xi)。
夜班加(jia)速了張賀的老化。他(ta)原本就長得“著(zhu)急”,夜班后“雪上加(jia)霜”。但也有(you)意外(wai)之喜——客人常誤以(yi)為他(ta)是(shi)前臺經理(li),說話客氣不少。
張(zhang)賀不少(shao)同(tong)事因夜(ye)班而(er)辭(ci)職或退出酒店行業。選擇部門時,甚至有人因夜(ye)班而(er)放棄心儀的前(qian)廳部。
他在(zai)泰國實習時(shi)的(de)主管(guan),是他印(yin)象中(zhong)受夜班“戕害”最深的(de)人。主管(guan)性格開朗,充滿激情(qing),但4年夜班在(zai)他身上留下了不可(ke)磨滅的(de)印(yin)記,由于長(chang)期缺(que)乏日照,渾身散發出一股(gu)陰氣沉(chen)沉(chen)的(de)氣場,欠缺(que)平(ping)常人的(de)活力。
“別說這位長年夜(ye)班的(de)經歷,就是我上了短短幾個月,在日照(zhao)下(xia)都會覺(jue)得別扭,盡量避免白天(tian)出來(lai)活動。”
張賀(he)是(shi)9小時工作(zuo)制,上六(liu)休一。每當輪值夜班,白天一覺而過,休息日也在懶覺中度(du)過,鮮有空閑和(he)朋友(you)聊天,朋友(you)們常抱怨他失聯一周,“活生生的宅男養成(cheng)記(ji)”,這是(shi)夜班族(zu)群體的縮影。
“別說老同(tong)(tong)學(xue),就(jiu)是我(wo)們幾個(ge)處(chu)得好的同(tong)(tong)事,想一起吃頓飯,都協(xie)調了兩個(ge)月——同(tong)(tong)事之間(jian)的倒班時(shi)間(jian)也不一致。”張肆(si)說。
他工作(zuo)的工廠(chang)全年無休,員工過年回家都要“排號”,一(yi)般六七(qi)年才能輪上一(yi)次。
每(mei)逢周末,他禁(jin)不住孩子(zi)鬧騰,答應(ying)外出,但本周自己(ji)當值,只能和領導(dao)申請換班(ban)。想到之(zhi)后要連續上好(hao)幾天班(ban),張肆十分糾結。
更讓他心里不舒服的(de)是(shi),倒班3年后,他恍然發現(xian),自己社交能力(li)下降了(le)。
去工商局辦(ban)事,一向(xiang)對政務拿(na)手的他,卻連(lian)必(bi)需的文(wen)件(jian)材(cai)料也(ye)忘(wang)帶了。以往辦(ban)事前他會(hui)電(dian)話(hua)咨詢清楚(chu),但那時(shi)他愣是沒想起這茬來,丟三落四(si),白跑了好幾趟(tang)。
而(er)且,和人打交道時,簡單幾句話(hua),他(ta)“嗯(ng)嗯(ng)啊(a)啊(a)”好久(jiu),不(bu)(bu)知如何說(shuo)出口(kou)。好不(bu)(bu)容易(yi)組織好語言,說(shuo)話(hua)時還(huan)帶(dai)著口(kou)吃。用他(ta)的話(hua)說(shuo),“不(bu)(bu)僅是嘴巴跟(gen)(gen)不(bu)(bu)上腦子,腦子也跟(gen)(gen)不(bu)(bu)上”。
這讓(rang)張肆感到自卑。他(ta)大學(xue)時是各類(lei)文藝活動(dong)主持人,對與人打(da)交道可是“相(xiang)當自信的”。
他話鋒一轉,“相較社(she)交能力退化(hua)帶來(lai)的挫敗,我更害(hai)怕因此而畏懼社(she)交的狀態。所(suo)以即(ji)使不(bu)舒服,我也要逼迫自己(ji)出去社(she)交。”
他逼迫自己社(she)交的方式是不斷嘗試副業。
張肆所在(zai)的(de)工(gong)廠“四班兩(liang)倒”,工(gong)作兩(liang)天休息兩(liang)天。看似(si)充裕的(de)休息時(shi)間讓(rang)不少同事開始涉足(zu)副業。張肆也(ye)不例外,他先(xian)后嘗(chang)試(shi)過經營(ying)電(dian)子產品、汽車團購、淘(tao)寶女(nv)裝和嬰(ying)兒(er)游(you)泳(yong)館,但都(dou)以失敗告(gao)終。
究(jiu)其原(yuan)因在于精力不允許。
張肆經(jing)營(ying)淘寶女裝時,為了(le)(le)不(bu)錯過生(sheng)(sheng)意(yi),白天睡覺時也不(bu)敢下線。手抱電腦躺在床上,消息一會(hui)(hui)彈出一條,幾個回合下來,買家不(bu)買了(le)(le)!眼睛(jing)閉上沒(mei)一會(hui)(hui),“嘟嘟”聲又(you)響,這(zhe)次是(shi)一筆2000元的大生(sheng)(sheng)意(yi),成交了(le)(le)!他當然高(gao)興,但根本沒(mei)法休(xiu)息,成天精神恍惚(hu),不(bu)到半年就放棄了(le)(le)。
過去他愛戶外(wai)、喜歡旅行(xing),但倒班后幾(ji)乎(hu)每天窩在(zai)家(jia),朋友聚(ju)會也懶得去。他羞于(yu)提(ti)及自己的(de)(de)工作(zuo),“倒班的(de)(de)工作(zuo)主要在(zai)維持社(she)會基本運轉(zhuan),很少(shao)有建設性。”
別(bie)人問起(qi),“你(ni)怎么晚上也要(yao)上班(ban)啊?”張(zhang)肆(si)隨口(kou)一(yi)答:“我是干夜場的。”
谷明的同(tong)事(shi)常笑(xiao)20歲便入工廠。夜班初(chu)期他(ta)經(jing)常犯困,曾在制備脫硫漿液時(shi)睡著,被領導給了警(jing)告,自此不(bu)敢大意。
他曾試著在上夜班時集中精力,不(bu)想下(xia)班后往(wang)往(wang)收不(bu)回力,睡不(bu)著。后來,他逐漸摸索出(chu)一種(zhong)“蔫”的工作狀態:既不(bu)十(shi)分清醒,也不(bu)至于睡著,“掛(gua)在椅子上”,聽候指令。
工(gong)作中“蔫”的(de)(de)狀態帶進了生活里。他(ta)發現自己“做不動事兒”。“看書不想(xiang)、運(yun)動不想(xiang)、打(da)掃屋子(zi)不想(xiang)”,最常(chang)見的(de)(de)狀態是癱在椅子(zi)上,心想(xiang)“讓世界(jie)靜止吧”。有時他(ta)也(ye)批判自己“懶到人(ren)神共憤了”。
他的同事(shi)覺(jue)得,倒(dao)班(ban)族(zu)的付出和回(hui)報不(bu)對(dui)等,“掙這(zhe)點錢都不(bu)夠以后看病”。
目前(qian)(qian),國(guo)內多地的夜班津(jin)貼(tie)標(biao)(biao)準(zhun)仍停(ting)留在上(shang)世紀(ji)90年(nian)代。比如上(shang)海目前(qian)(qian)執行的夜班津(jin)貼(tie)制(zhi)標(biao)(biao)準(zhun)定于(yu)1995年(nian)。1995年(nian)上(shang)海最低工資標(biao)(biao)準(zhun)是270元(yuan)(yuan),2019年(nian)已漲到2480元(yuan)(yuan),但夜班津(jin)貼(tie)標(biao)(biao)準(zhun)始(shi)終停(ting)留在1995年(nian):“從(cong)事夜間連續(xu)工作十二(er)小時的,夜間津(jin)貼(tie)標(biao)(biao)準(zhun)調整為四元(yuan)(yuan)四角。”4.4元(yuan)(yuan),還不夠下班路上(shang)吃一碗面。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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