環衛工遭遇車禍，肇事方要求事故責任重新認定，揭開行業替崗“潛規則”

　　【焦點】“掃馬路的沒有環衛工身份，一些有身份的卻不掃馬路”

　　沒有社(she)會保障，替人頂(ding)崗干了5年的環(huan)衛工(gong)，清掃馬路時遭遇車(che)禍昏(hun)迷數月——連日來，河南濮陽市62歲環(huan)衛工(gong)毛喜梅(mei)的遭遇引發關注(zhu)，也(ye)將環(huan)衛行業“替崗”這一存在已久(jiu)的“潛規(gui)則”暴露在公(gong)眾(zhong)視野。

　　毛喜(xi)梅(mei)所在的(de)環衛(wei)隊(dui)(dui)負(fu)責人(ren)直言，他們隊(dui)(dui)380多名環衛(wei)工(gong)(gong)里，有(you)很多人(ren)都在替(ti)崗(gang)。“真正掃馬(ma)路(lu)的(de)人(ren)，沒有(you)環衛(wei)工(gong)(gong)的(de)身(shen)份(fen)。一(yi)些有(you)環衛(wei)工(gong)(gong)身(shen)份(fen)的(de)人(ren)，卻(que)不(bu)掃馬(ma)路(lu)”，這一(yi)怪象從何而來，該(gai)如何解決，引人(ren)深思。

　　車禍肇事方提行政復議：她不是環衛工

　　4月(yue)4日上午，62歲的毛喜梅從濮(pu)陽(yang)市中醫院的ICU病房出來(lai)，住進了(le)外(wai)科(ke)普(pu)通病房，手指輕微(wei)能動(dong)，眼睛也會轉動(dong)了(le)。此前(qian)，她已經昏迷(mi)了(le)3個(ge)多月(yue)。

　　2018年12月27日早晨7時，毛喜梅在濮陽市一交叉路口西500米處清掃馬路，被(bei)一輛銀色日產騏達轎車撞飛(fei)，全身包括(kuo)顱腦、肋骨(gu)多發骨(gu)折(zhe)，大腦嚴重出血(xue)，生命垂危。

　　毛(mao)喜梅的女兒劉(liu)瑞娟說，雖然母(mu)親已(yi)經60多歲了(le)(le)(le)(le)，但因為(wei)家(jia)庭困難，依(yi)然要靠清潔馬路為(wei)生。母(mu)親住院到現在，已(yi)經花(hua)去了(le)(le)(le)(le)20多萬元(yuan)，除了(le)(le)(le)(le)肇(zhao)事(shi)者支付一部分(fen)外，其余(yu)的花(hua)銷(xiao)都靠自己和(he)丈夫在外面借(jie)。為(wei)了(le)(le)(le)(le)照(zhao)顧母(mu)親，她把工作(zuo)也辭掉了(le)(le)(le)(le)。

　　2019年(nian)2月15日，濮(pu)陽市交(jiao)警支(zhi)隊出具(ju)了交(jiao)通(tong)事(shi)故責(ze)任認(ren)定(ding)(ding)書，認(ren)定(ding)(ding)肇事(shi)司機負事(shi)故全責(ze)。

　　劉瑞娟本(ben)以為有了這個認定書，母親毛(mao)喜梅后續的治療費用就(jiu)有了著落。但一個月后，肇事司機(ji)提起了行政復議(yi)，理由是(shi)：毛(mao)喜梅不是(shi)環衛工人，她就(jiu)不應該上路(lu)，要(yao)求交警部門對事故責任重新(xin)劃(hua)分。

　　這讓劉瑞娟一家(jia)人傻了眼。

　　原來，毛喜梅已經掃了(le)5年馬路(lu)，但(dan)在環(huan)衛隊(dui)的名(ming)單(dan)上，負責(ze)她清(qing)掃路(lu)段的人，卻叫“李群(qun)山”，毛喜梅其實是在替(ti)崗(gang)。

　　針對交(jiao)通事(shi)故肇(zhao)事(shi)方提起行(xing)政復議指出(chu)毛喜梅不(bu)是環衛工人，濮陽市交(jiao)警支(zhi)隊對行(xing)政復議做出(chu)了(le)再次判(pan)定(ding)，重新做出(chu)了(le)事(shi)故責任認定(ding)，結果仍然認定(ding)肇(zhao)事(shi)車司機負事(shi)故全(quan)責。

　　替崗5年，每年一簽自擔責任保證書

　　經過調查，毛(mao)喜梅替一名正式工李群山頂(ding)崗5年的事實被查證。

　　濮陽(yang)市示范區環(huan)衛隊(dui)負(fu)責人黃亞峰告訴記者，示范區的(de)環(huan)衛工作，是通過政府購(gou)買服務的(de)形(xing)式委托給濮陽(yang)市富邦勞務公(gong)司負(fu)責，由勞務公(gong)司負(fu)責聘用環(huan)衛工。在毛(mao)喜(xi)梅的(de)事(shi)故發生后，富邦勞務公(gong)司曾(ceng)給環(huan)衛隊(dui)做過書面解釋：該路段(duan)的(de)環(huan)衛工是李群(qun)山(shan)，毛(mao)喜(xi)梅是李群(qun)山(shan)個人雇用，替李群(qun)山(shan)掃(sao)馬路。

　　負(fu)有(you)具體管理(li)責任的勞務公司負(fu)責人也向當地媒體訴起了(le)苦：“有(you)些是家屬替崗，同(tong)村村民替崗，這都沒(mei)法仔細追究。而(er)且環衛(wei)工人不(bu)打卡不(bu)簽到(dao)，每天凌晨掃路，不(bu)好監督和管理(li)。”

　　值得注(zhu)意的是，在(zai)勞務(wu)公司，一(yi)份留(liu)存備(bei)案的請假(jia)條(tiao)顯示(shi)，毛(mao)喜(xi)梅(mei)替崗的當事(shi)人李群山因(yin)“家中(zhong)有事(shi)”，從(cong)2018年11月4日(ri)(ri)到2019年11月3日(ri)(ri)，請假(jia)360天，其間由毛(mao)喜(xi)梅(mei)替崗，“發生一(yi)切問題與示(shi)范區(qu)環(huan)衛隊無關”。

　　請假條下方，還(huan)有一(yi)份(fen)內容相似，毛喜(xi)梅簽署的(de)保(bao)證書。這份(fen)附(fu)帶保(bao)證書的(de)請假條不是手寫，而是機打的(de)統一(yi)格式，當事人只需(xu)填(tian)上名字和日(ri)期即(ji)可。

　　這樣的請(qing)假條和保證書(shu)，毛喜梅一(yi)年一(yi)簽(qian)，已經簽(qian)了5年。

　　“她其(qi)實是在替李群(qun)山掃馬路，而不(bu)是我們(men)安排她去(qu)掃馬路，是李群(qun)山給她發的工資。”黃亞峰說。

　　表面上“相安無事”，實則容易引發勞動糾紛

　　真正掃(sao)馬(ma)路的(de)(de)人(ren)，沒有環(huan)(huan)衛工(gong)的(de)(de)身份，一些有環(huan)(huan)衛工(gong)身份的(de)(de)人(ren)，卻不(bu)掃(sao)馬(ma)路——在(zai)毛喜梅所(suo)在(zai)的(de)(de)濮陽市示范(fan)區環(huan)(huan)衛隊，其(qi)負責人(ren)在(zai)接受當地媒(mei)體采訪時直(zhi)言，全區380多名環(huan)(huan)衛工(gong)人(ren)中，大部分都存(cun)在(zai)替崗(gang)現象，而且(qie)已經存(cun)在(zai)多年。

　　依(yi)照國(guo)家市容(rong)環衛(wei)(wei)行(xing)業管理(li)規(gui)定(ding)(ding)，環衛(wei)(wei)作業實行(xing)定(ding)(ding)人定(ding)(ding)崗(gang)(gang)(gang)，不(bu)允許找人替崗(gang)(gang)(gang)作業，正(zheng)式工(gong)更不(bu)允許花錢雇臨時工(gong)替自己干活。濮陽市示范區環衛(wei)(wei)隊(dui)委托的第三方勞(lao)務公司(si)負責(ze)人也表示，公司(si)很(hen)早就發現了替崗(gang)(gang)(gang)現象，也有明確規(gui)定(ding)(ding)不(bu)許替崗(gang)(gang)(gang)。

　　那么實際中，像毛(mao)喜梅這樣(yang)的頂(ding)崗替崗為何仍有不(bu)少(shao)？

　　對此，負(fu)(fu)有監管責(ze)任(ren)的濮陽市示(shi)范區環衛隊負(fu)(fu)責(ze)人(ren)表示(shi)了無奈。“他們（被替崗者(zhe)）之(zhi)所以要占(zhan)著這個名額又(you)不(bu)干活(huo)，是因為環衛工(gong)是有社保(bao)的，特別是養老金，這樣他們老了以后(hou)，可以有一份退休工(gong)資。”該負(fu)(fu)責(ze)人(ren)說，這些占(zhan)著崗位的環衛工(gong)，都(dou)是示(shi)范區建(jian)設范圍內的動遷(qian)戶，幾乎都(dou)得到了豐厚的補償款(kuan)，很多人(ren)都(dou)不(bu)需要也不(bu)愿(yuan)意(yi)干環衛工(gong)，“工(gong)資少(shao)，活(huo)又(you)累”。

　　據介(jie)紹，濮陽市示(shi)范區在(zai)建設之初，因為(wei)拆遷征用(yong)了一些村莊(zhuang)的(de)土地(di)。環衛隊成(cheng)立后，當地(di)就(jiu)要(yao)求(qiu)勞務公(gong)司在(zai)聘(pin)用(yong)環衛工時，要(yao)選用(yong)附近(jin)的(de)村民，由村委會推薦(jian)村民上崗，為(wei)他們繳(jiao)納保險，支(zhi)付工資。當地(di)人也稱之為(wei)“占(zhan)地(di)工”，本(ben)意是為(wei)解決失地(di)農民的(de)就(jiu)業(ye)問(wen)題。

　　河(he)南陸達(da)律師(shi)事(shi)務所律師(shi)陳漢賓(bin)認為(wei)，像毛喜梅(mei)這樣未與用(yong)人單(dan)位簽訂勞(lao)動(dong)合(he)同，工資待遇也由他人發放的替崗情況，她與實(shi)際用(yong)人單(dan)位之間是不構成事(shi)實(shi)勞(lao)動(dong)關系(xi)的，“當然，毛喜梅(mei)和雇主李群山之間嚴格來講存(cun)在一定的勞(lao)務關系(xi)。”

　　陳漢賓告訴記者，如果替崗者在崗期間受傷，沒有(you)(you)肇事(shi)者這種第(di)三(san)方責任(ren)主體存在，其(qi)保(bao)(bao)障就(jiu)只有(you)(you)自己購買的(de)人(ren)身意外保(bao)(bao)險。但人(ren)身意外險在實(shi)際(ji)理賠時(shi)也容易產生糾紛(fen)。

　　“需(xu)要強調(diao)的(de)是，現在很多環衛工人年齡(ling)偏大，如果年滿60歲，不符(fu)合勞(lao)(lao)動者就業(ye)的(de)法定年齡(ling)，勞(lao)(lao)動者與用(yong)人單位就不存在法律意(yi)義上的(de)勞(lao)(lao)動關系(xi)，這就非常(chang)容易(yi)引起(qi)勞(lao)(lao)動糾紛。”陳漢賓說(shuo)。

　　有輿論認為，一(yi)方面一(yi)部分“在(zai)冊”環衛工不能不履行職責(ze)還占用(yong)社會(hui)資源(yuan)，另一(yi)方面，政府有責(ze)任加強對接受服(fu)務外(wai)包公(gong)司(si)的(de)監管力(li)度，規范接受服(fu)務外(wai)包企業的(de)行為，使其承擔(dan)應盡的(de)社會(hui)責(ze)任。

　　“這種替崗表面上相安無事，事實上是違規的，也被證明是脆弱的。一旦替崗者遭遇不測，潛在的隱患就會暴露出來。”有專家指出，行政手段和措施的意義不在于簡單地讓這些被替崗的人返崗，而在于規范管理，加大保障力度，將替崗者納入到社會保障體系之內，使其享有應有的勞動安全保障和社會福利待遇。（余嘉熙）

【糾錯】

責任編輯： 徐宙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