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雇臨時(shi)工、大(da)學生趕制臺賬(zhang),動(dong)員(yuan)群眾“幫(bang)忙(mang)站臺”,請廣告公(gong)司炮制光鮮年終(zhong)總結……每到年底,總能(neng)見到許多(duo)迎(ying)(ying)檢亂象。半月談(tan)記者調研發現,迎(ying)(ying)檢亂象有的(de)確實是基層弄虛(xu)作假(jia),但也有一(yi)些是被(bei)過(guo)多(duo)過(guo)濫(lan)、不(bu)切實際(ji)、不(bu)接地氣、標(biao)(biao)準任性、指標(biao)(biao)失當的(de)“奇(qi)葩考核”逼(bi)出來(lai)的(de)。
“編唄,就像寫小說一樣”
某地司法系統下屬的勞動爭議調(diao)委會(hui)工作(zuo)人(ren)員(yuan)(yuan)吐槽(cao),年底基本上每(mei)個(ge)(ge)條線都要下來檢查。“就說一(yi)(yi)(yi)個(ge)(ge)臺賬,調(diao)委會(hui)日常只有兩個(ge)(ge)人(ren),覆蓋的商圈數十萬人(ren),光做(zuo)調(diao)解就已經口干舌燥,哪(na)有時間一(yi)(yi)(yi)個(ge)(ge)個(ge)(ge)詳細記錄(lu)在案?”這位(wei)工作(zuo)人(ren)員(yuan)(yuan)坦言,我們(men)索性臨時雇了(le)一(yi)(yi)(yi)個(ge)(ge)中文系的大(da)學生幫忙。“可(ke)他怎么知道你們(men)一(yi)(yi)(yi)年里做(zuo)了(le)哪(na)些調(diao)解?”“編唄(bai),就像寫小說一(yi)(yi)(yi)樣(yang)。”
順著這(zhe)位工作(zuo)人(ren)員(yuan)的(de)指引,半月談記者推(tui)開一扇小房(fang)間的(de)門。幽暗燈光下,一個忙(mang)碌的(de)身影(ying)和桌(zhuo)邊、墻角(jiao)、地(di)上(shang)堆積如山的(de)材(cai)料,格外刺眼。
冬日(ri)傍(bang)晚6點半,天色已黑,江蘇(su)某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內,燈火通明。全科(ke)診室里,醫生盯著電子病(bing)歷(li)出神;中醫康復科(ke)內,七(qi)七(qi)八八的患(huan)者閑話家常。
“這么晚了,還(huan)不回家(jia)吃飯?”半月談(tan)記(ji)者(zhe)跟幾位中老年患者(zhe)攀談(tan)。“不讓走(zou)。檢(jian)查組還(huan)沒到,叫我們原地蹲守。”有人回復(fu)。
說(shuo)話間(jian),一(yi)位(wei)看上去30多(duo)歲的年輕醫(yi)生(sheng)從診室里走了出(chu)來。“年底考核,檢查組(zu)在前一(yi)個點(dian)趕來的路上。確實過了下班時間(jian),可總(zong)不能讓上頭看到醫(yi)院冷冷清清吧。”
“不用真開(kai)藥,就(jiu)是做做樣(yang)子(zi)。檢查(cha)組同志問到的時候,說幾句好話。”退休教師陳阿姨說,年底以來(lai),上(shang)面下來(lai)檢查(cha)工作的部(bu)門越(yue)來(lai)越(yue)多(duo),不單衛生(sheng)服務中心,社區閱覽室(shi)(shi)、黨員(yuan)活動室(shi)(shi)、民主議事廳(ting)等,都要動員(yuan)群眾去(qu)“幫(bang)忙站臺”。
采訪(fang)中,常聽基層(ceng)同志(zhi)倒苦水,認為(wei)不(bu)(bu)少考核(he)不(bu)(bu)科學(xue),不(bu)(bu)造假(jia)根本(ben)完不(bu)(bu)成。“一些地方(fang)考核(he)基層(ceng)志(zhi)愿者(zhe)工作時長,要求志(zhi)愿者(zhe)們上班時間(jian)站馬路、進公園、入社(she)區……這不(bu)(bu)是很離(li)譜(pu)嗎?”
一名派(pai)出所(suo)協(xie)警告訴半月談記者,當(dang)前上至公安(an)局、下到派(pai)出所(suo),不少警務部門(men)都(dou)推出了(le)微(wei)信便(bian)民(min)公眾號,對(dui)公眾號的關(guan)注度有考核排名。“年底沖刺,讓我們上街逢人就推,有的人就算關(guan)注了(le),也從來不看,僵(jiang)尸粉比比皆(jie)是,形式大于內容。”
“有心人”弄虛作假,實干者疲于應對
地方(fang)黨(dang)政(zheng)(zheng)干部(bu)(bu)介紹,當前各地各部(bu)(bu)門年終檢查、考(kao)核指標種類(lei)繁(fan)多,包(bao)括為民實(shi)事工程(cheng)、黨(dang)建(jian)工作(zuo)、黨(dang)風廉政(zheng)(zheng)建(jian)設、社會綜(zong)合治理、扶貧工作(zuo)、信訪工作(zuo)、人口和計(ji)劃生育、城市管理、行(xing)政(zheng)(zheng)審(shen)批(pi)、依法行(xing)政(zheng)(zheng)、文明程(cheng)度指數測評……粗略統計(ji)就有近百(bai)項之(zhi)多。
這(zhe)些林林總總的驗收考核,不管合理不合理,基層部門都得(de)完(wan)成(cheng),只是應(ying)對的心態各異(yi)。
一是干群協力(li)(li)合作,“面子(zi)”換“票子(zi)”型(xing)。年終考核(he)評比,簡言(yan)之,就是根據表(biao)現得分(fen),評出“三六九(jiu)等(deng)”。考核(he)結果往(wang)往(wang)不僅影響(xiang)著(zhu)單位(wei)形象,更直接與(yu)來年的支(zhi)持力(li)(li)度、補貼多(duo)少、福利高(gao)低(di)密切相(xiang)關。因(yin)此,不少基層(ceng)部門(men)盡其所(suo)能,調動多(duo)方資源,營造熱絡(luo)門(men)面,吸引政(zheng)策傾斜。
某社區衛(wei)生中心一位(wei)醫生說(shuo):“應付年底驗收(shou)確實煩(fan)了點,但通過幾個(ge)月的努力,換來明年幾百萬元的經費支持,群眾改善了就醫條件,醫護人員增加(jia)了收(shou)入,何樂不為?”
二(er)是個(ge)人主動出擊,拔高業績(ji)走(zou)仕途捷徑型。長(chang)三(san)角地區一(yi)(yi)(yi)位(wei)公務員坦言,平時大量瑣碎繁(fan)雜(za)的工(gong)作,領導(dao)哪能(neng)都看見(jian),年終總結是一(yi)(yi)(yi)個(ge)難(nan)得的機(ji)會。做得好(hao),一(yi)(yi)(yi)飛沖天;做不好(hao),一(yi)(yi)(yi)無是處(chu)。
“深(shen)入群眾的工作照(zhao)一定要(yao)有,沒(mei)有就拉(la)幾個(ge)群眾,補(bu)拍幾張;最好再通過微信語音,讓下面(mian)人說幾句感謝(xie)的話(hua),現在都是PPT了,現場播(bo)放鄉(xiang)音土話(hua),容(rong)易打(da)動(dong)領導。”某基(ji)層(ceng)公(gong)務員向半(ban)月談記者透露(lu),“我們(men)領導的年終總結,甚(shen)至(zhi)花錢請廣告公(gong)司(si)打(da)造,拍成專題片匯(hui)報,反正是公(gong)款。”
三是(shi)消極配(pei)合(he),不求有(you)功但求無過型。不少基(ji)層干(gan)部(bu)(bu)對雜亂的年終(zhong)檢(jian)查考核深(shen)感厭煩,但礙于情面,只(zhi)能抱著(zhu)混一混的心(xin)態做一些包(bao)裝(zhuang),按(an)部(bu)(bu)就(jiu)班迎接檢(jian)查,這種“被動型”單位(wei)或(huo)干(gan)部(bu)(bu)雖不積極,往(wang)往(wang)也會花(hua)些心(xin)力,在(zai)年終(zhong)考核中維持中游水平。
一(yi)位(wei)基層(ceng)公務(wu)員反映,考核要求(qiu)他們(men)要在上(shang)級部門的微(wei)信公眾(zhong)號發文章(zhang),且發表后必須(xu)達(da)到一(yi)定閱(yue)讀(du)量。“不求(qiu)考核排第一(yi),但也(ye)不能(neng)讓(rang)領導(dao)臉上(shang)無光,只能(neng)‘自(zi)掏腰包’找刷票(piao)公司搞定。”
“奇葩考核”不治,形式主義難絕
一年(nian)(nian)下(xia)來(lai),上級對(dui)下(xia)級單位來(lai)一個大(da)梳理,大(da)排查,進行(xing)一次全面細致的考核驗收,非常(chang)有必要(yao),不僅可以及時了解掌握一年(nian)(nian)來(lai)工作情況,還能表(biao)彰先進、激(ji)勵落(luo)后,引導下(xia)一步持續(xu)發展。問題是,不少考核指標(biao)一拍腦(nao)袋就定了,未(wei)經合理論證(zheng),且(qie)過多過濫。
比如各級各部門(men)一般都有領導(dao)(dao)批(pi)示(shi)信息數(shu)量上的(de)(de)考(kao)核。“重重壓(ya)力之下,基層比拼(pin)的(de)(de)往往已(yi)不是(shi)誰的(de)(de)工作做得更(geng)(geng)好,而是(shi)誰認識的(de)(de)領導(dao)(dao)更(geng)(geng)多、誰的(de)(de)關(guan)系更(geng)(geng)硬。”一名基層人(ren)員說,為求得年(nian)終“光鮮”,對個別領導(dao)(dao)秘書搞(gao)公關(guan)、補量,“高的(de)(de)時(shi)候,一周報了(le)3條,批(pi)了(le)3條”。
有基層干(gan)部(bu)直言(yan):“不少(shao)考核其實不是(shi)為了(le)推動工作,而是(shi)為了(le)刷(shua)上(shang)級部(bu)門的存在感。有了(le)年終考核這桿槍,上(shang)級才有話語權(quan),尋租才有空間。”
還有(you)一些考(kao)核(he)任(ren)性隨(sui)意。多地基層(ceng)(ceng)干(gan)部向半月談(tan)記者訴(su)苦,部分創建(jian)工(gong)作往(wang)往(wang)在年(nian)初提(ti)出,到年(nian)末(mo)才發驗(yan)收標準,這讓基層(ceng)(ceng)工(gong)作人員(yuan)不得不加(jia)班突擊應(ying)付。
某(mou)地(di)宣(xuan)傳部門負責人以(yi)某(mou)項重點(dian)工(gong)程為例吐(tu)槽:“去年快11月了,才通知說要考核在(zai)中央級媒體上發稿(gao),時間趕不(bu)及,只能拉關(guan)系(xi)、托熟人,無病呻吟罷了。”江蘇(su)一位(wei)不(bu)愿(yuan)具名的縣級領導干部說,很多工(gong)作在(zai)日常或月中就可(ke)以(yi)辦完(wan),不(bu)一定(ding)非要拖到年底(di)總結。
有(you)些(xie)會(hui)(hui)議活(huo)動要考核黨(dang)(dang)員到會(hui)(hui)率。“黨(dang)(dang)員到會(hui)(hui)率必(bi)須在80%以上,可村里的實際(ji)到會(hui)(hui)率一般在60%到70%之間(jian)。”有(you)村干部表示,農(nong)村地區外出經商、打工的黨(dang)(dang)員很難做(zuo)到每月回來,為了對付考核,只能(neng)在數據上“加工”。
不少干部和專(zhuan)家認(ren)為,考核過多過濫是(shi)基層形式主義(yi)泛起的(de)一(yi)大根(gen)(gen)源。解決這一(yi)問(wen)題,關鍵要在(zai)轉(zhuan)變政府(fu)職(zhi)能、深化(hua)行政改(gai)革上做文(wen)章(zhang),要多問(wen)計(ji)于民,以群眾滿意為根(gen)(gen)本(ben)檢驗標準。唯有如此,才(cai)(cai)能建成服務(wu)型政府(fu),才(cai)(cai)能使基層干部全身心投入為群眾服務(wu)中去(qu),根(gen)(gen)治只對(dui)(dui)上負(fu)責、不對(dui)(dui)下負(fu)責的(de)形式主義(yi)沉(chen)疴。(記者 劉巍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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